十分鐘後,裴家别墅華麗的大門前。
裴于逍一步三回頭,三步二十七回頭地被張師傅“請”進了商務車後座。
他兜裡仍然揣着兩份陶柚寫過的字,毛筆和簽字筆下是截然不同的筆記。
可就在十分鐘前他又發現,陶柚用嘴寫出來的字又不同了。
這人似乎可以同時擁有無數種不同的字迹。
裴于逍的腦子:@bd@:*a:g%……?
裴大少爺留戀的步伐過于明顯。
陶柚學着柳靜的樣子,伸脖子,擡手臂,瘋狂揮舞,含淚目送。
這趴一定要演好。
陶柚告誡自己。
現在他是裴于逍最好的兄弟,切記不能露出反派圍笑。
裴嘉钰豎起一根手指抵在面中,做作地思考着:
“我怎麼覺得,我哥好像有話要說。”
“他一定是舍不得媽媽。”柳靜啜泣。
“不,他是在觊觎我嘴功界大弟子的位置!”
陶·嘴功創始人·祖師爺·柚:-_-
想多了小少爺,我掌管此神功二十多年,你是頭一個想加入的神人。
們複仇文大男主俏哥才不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車尾燈消失于樹葉繁茂的柏油路,裴于逍為期二十天的大學軍訓開始了。
朝陽緩緩升空,氣溫攀升。
陶柚在炫目的烈日下眯起眼,努力乖巧地送完了俏哥最後一程。
回到屋子裡他才發現自己被曬得頭暈心慌,有種餓死鬼投胎,急需一口大餅噎進肚子裡的空虛。
裴小少爺端着一杯茶和一塊巧克力慕斯蛋糕過來了。
陶柚淡淡(奮力)一瞅,喲呵,古典的青瓷茶具,時尚的閃爍金屬光澤的蛋糕餐盤。
挺混搭。
混搭好啊,好吃……
陶柚:咽了咽。
“喝吧,”小少爺頂着一張虔誠的厭世臉:“喝了再吃。”
“?”
一秒。
兩秒。
陶柚恍然大悟。
拜師茶!
看不出這孩子還挺懂規矩。
陶柚目光淡淡掃過香氣四溢的蛋糕……再掃一下……掃了好幾下。
好吧。
經過長達三秒的深思熟慮,他點了點頭。
“從今以後,”嚼嚼嚼,“你就是我陶氏嘴功的,”嚼嚼嚼,“關門大弟子了。”
聽不見聲也完全看不懂唇語的小少爺:“謝太傅!”
嚼嚼嚼:“……”
太子爺您未免太入戲。
算了,太傅也挺好,起碼輩分擺在那裡。
都挺好。
·
俏哥軍訓第三天——
陶柚全面展開了教育工作。
風和日麗的下午,裴小少爺立足桌前,嘴叼毛筆,專心緻志。
陶柚充滿師德地背起手,繞着書桌轉圈,并不時給予悉心指導。
一圈。
兩圈。
三圈。
老師應該是這麼當的吧。
陶柚記得自己從小到大的老師都愛繞着教室轉圈。
哎呀,有點暈。
他俏麼聲轉去裴嘉钰身後站定:@.@~
讓他緩緩。
小少爺頭皮一麻,被班主任盯梢的恐懼瞬間彌漫全身。
他哆哆嗦嗦咬緊了筆杆。
陶柚不暈了。
他站在小少爺身後,為人師表的神情蕩然無存,悄咪咪掏出了手機。
這幾天他把反派的所有銀行卡密碼全改了。
因為沒有記憶,這項操作進行得尤為不易,現在到了驗收成果的時候了。
陶柚深吸一口氣,緊張得有點頭暈眼花。
這些銀行卡可是他的全部身家,是他來到這個小說世界的啟動資金。
雖說反派的窮苦人設已經深入人心,但輸入密碼的那一刻,陶柚仍然懷揣着純真的期待。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餘額——0
陶柚揉了揉眼睛。
餘額:0
“嗬——!”
陶柚差點兩眼一翻。
沒事。
不慌。
他還剩三張卡!
下一張——餘額0。
再下一張——餘額0。
最後一張——
陶柚抖成了篩糠。
餘額:3.15
“嗬——!!”
陶柚仰面倒進了椅子裡。
小少爺吓得啪嗒掉筆。
轉頭就見太傅癱倒在扶手椅上,手捂心口,雙目無神,雙眼绯紅,痛徹心扉的模樣。
小少爺:“你……我……?”
三塊一毛五,三塊一毛五!
陶柚絕望。
加上剩下的不到五百塊的現金……這就他的全部家當嗎?
他的初始啟動資金?!
餘額,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做0!
啊,心好痛。
“……我寫得就那麼差嗎?”小少爺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以至于差點把太傅當場氣死?
陶柚搖頭。
他說不出話,也不想再說。
白天不懂夜的黑。
·
烈日炎炎。
時值正午,操場地表溫度直逼四十度,滾燙的熱氣升騰,眼前的景物都變成了波浪号。
大片迷彩服方隊裡,裴于逍挺拔地站立着。
汗水沿額角滾落,帽檐下,他深陷的眼窩和高挺的鼻梁沒進陰影裡。
隊伍中不時有同學中暑倒下,被擡去醫務室。
裴于逍視線落在同學們黑紅的臉上,不由陷入沉思。
陶柚碰瓷的場景在腦海裡閃現。
同樣是中暑,為什麼陶柚是粉色的,像煮得半熟的蝦仁,而其他同學卻像個沒削皮的烤紅薯?
“立正!稍——息!”
教官發話,“天氣太熱,提前休息,下午推遲一小時,三點集合,聽到沒有!”
“是!”
“就地解散!”
四周立刻唉聲歎氣坐倒一片。
裴于逍回過神,摘掉帽子,獨自朝宿舍大樓走去。
這批新生運氣不好,分到的是最舊的一棟宿舍,舍齡和校齡一樣老,雖然翻修時裝上了空調,卻沒辦法憑空再建出一套獨衛。
新生們隻能去公共澡堂洗澡。
裴于逍收拾好換洗衣物,趁所有學生都往食堂擠的空當,獨自去了男澡堂。
果不其然,澡堂空蕩蕩,半個人影都沒有。
裴于逍将袋子挂在牆壁的挂鈎上,脫掉被汗水浸透的上衣,緊實的背肌顯露出來。
不同于平常高三生缺乏鍛煉的纖瘦體格,裴于逍有一身漂亮的薄肌,肩膀寬闊,腰背勁瘦。
經過三天烈日下的錘煉,頸部和後背皮膚出現些許分界,裴于逍不在意,更沒有任何補塗防曬的打算。
手機嗡嗡震了兩下。
親生弟弟時隔三天頭一次打來電話慰問。
裴于逍停下開水的動作,按下接聽:“幹什麼?”
“唉……”未語先歎氣。
“怎麼,被陶柚欺負了?”
“哪呀,”裴嘉钰惆怅地:“我把他弄哭了。”
裴于逍眉梢一挑:“你還有這種能耐?”
“……瞧不起誰?”裴嘉钰無語。
“是真的,他教我寫字,可能我确實寫得有點難看吧,畢竟是用嘴……然後他就哭了!”
裴于逍:“……”
“幸好咱媽不在,不然我非得挨倆大逼鬥。你想得出他哭起來有多可憐吧?雙眼绯紅,西子捧心,泣涕漣漣——”
“夠了。”裴于逍打斷。
他捏捏眉心,忽略弟弟突然登峰造極的文化水平。
他當然想得出來,陶柚朝他碰瓷的時候就是這種表情。
不僅碰瓷,他經常性看人都會這樣。
總讓裴于逍産生一種自己犯下天大的錯的錯覺。
可分明未來陶柚才是那個壞事做盡的人。
“我就覺得我好像犯了天大的錯,”小少爺自省,“哥你說我是不是真的錯……”
“嘉钰。”裴于逍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眸光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