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半節課,陶柚極其認真地聽了。
他坐得筆直,腰背像挺秀的竹,神情如堅毅的松,一刻不停地專心做着筆記,眼神沒有絲毫分散。
實在難受了,就拿指關節抵抵額角,指骨細瘦指尖泛白,弱不禁風卻又堅韌不拔。
裴于逍不由側目。
他稍稍轉動視線,陶柚伶仃的側影出現在餘光裡,肩背單薄,脖頸修長,微微低頭時側頸的弧度優美宛若天鵝。
他寫字的姿勢也很美,手腕輕輕顫動着,皮膚極薄,仿佛罩着一層玻璃,顯得輸液後淡青色的血管更加明顯。
裴于逍喝了口水。
想起陶柚的字也是相當好的,這幾乎是完美的一幕,安靜的課堂和安靜的美人。
他于是更加伸長了脖子。
——“咳!”
水嗆進嗓子眼,裴于逍差點沒憋住。
講台上淩厲的眼刀飛過來,裴于逍連忙對老教授比了個道歉的手勢,把水咽了回去。
陶柚擡起頭,遞給他一張紙,眼神又乖又純。
裴于逍:“……”
裴于逍面色極其複雜。
陶柚那九成新的二手教材攤開在桌上,此時已經更新為塗鴉冊了——被這隻姓陶的柚子畫滿了小人。
全都是卡通簡筆畫,但惟妙惟肖,有講台上眉飛色舞的老教授;有前排專心聽講的同學;還有……
還有伸長脖子假裝聽講,實則一直在偷瞄的裴某逍。
畫裡裴于逍的眼珠子都快飛到陶柚的課本裡了。
合着陶柚什麼都知道……
對上那雙大眼睛,裴于逍緩緩接過紙巾,突然覺得陶柚也不是那麼純良。
陶柚轉回去繼續畫畫,把裴于逍剩下的那隻眼珠子補充完整。
裴于逍将注意力集中回老教授身上,目光仍然有些空洞。
在課本上畫小人這種行為,小學之後他身邊就不再有人做過,陶柚這一出,差點讓裴于逍體驗了一把返老還童。
不過陶柚應該也不是故意開小差的,畫畫之前,他那本教材上其實短暫地出現過幾排筆記,顯示出人物内心的糾結與掙紮。
最後敗在了聽不懂上。
裴于逍瞅着陶柚那圓咕隆咚的腦袋,一時也犯起了迷糊,不知道陶柚究竟是聰明還是笨。
說他聰明吧,這麼簡單的專業課都聽不懂,腦子跟新安裝的似的,還得靠畫小人來讓自己不打瞌睡。
說笨吧,他其實又還挺機靈的,而且畫得不錯。
……
裴于逍搖了搖頭,摒棄雜念。
·
早八結束後隻剩下午還有一節不點名的公共大課。
陶柚觀察着風向,在俏哥的傾情掩護下逃竄回了寝室。
下午宿舍人少,整棟樓都空空蕩蕩,走廊清冷寂靜。
陶柚沖了個澡,換上睡衣,在第一次逃課的忐忑中,爬上了床。
他捏緊被子,身為一個好學生,怎麼可以逃課呢,何況他可不是個清澈愚蠢的大學生。
他是複仇文裡的大反派啊。
陶柚躺了下來。
他是個有身份的人,偏執、陰狠、頑強,跺一跺腳能把俏哥整個撕碎。
陶柚閉上了眼睛。
啊~~好舒服的床……
就放縱一回吧,人生就是放縱,恣意而歌。
醒來再當反派。
五秒後,“……^~^”安詳。
十分鐘後,“zzzz……”
·
這天下午,陶柚睡了開學以來最好的一覺。
睜眼時,已經快到下午五點,他伸了個懶腰下床,頓覺神清氣爽。
那顆緊繃了好幾天,仿佛随時會炸開的腦子終于不疼了,陶柚甚至覺得看東西都清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