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瀝青路面回蕩熱氣。
烈日在天空一角懸懸欲墜,刺得陶柚皺起眉,空氣一熱,他身上過敏的地方就更癢。
教學樓下,裴于逍邊走邊講電話,微微低着頭回避灼眼的日光,眉骨罩下一層很深的陰影。
陶柚落後他幾步,把挎包帶子撐起一角,伸手撓着肩膀和鎖骨。
裴于逍停下腳步,轉過身,張嘴要說什麼話,眼神落在陶柚鎖骨上時又磕絆了下。
陶柚眯着眼睛,正對着夕陽看不清裴于逍的表情,隻覺得這人好像莫名怔住了。
突然被抽空靈魂,難道他也穿越了?
他在裴于逍眼前晃了晃。
裴于逍回過神,把那雙爪子擋開,眼前又是陶柚通紅的鎖骨,過敏起的紅點不規則地分布着,被撓出一條條紅痕。
“你不然去打一針?”他實在沒忍住。
奈何陶柚是個慫包,一聽打針就怵,眼神飄忽全是痕迹地轉移話題:“你剛還想說什麼來着?”
裴于逍:“……”
裴于逍無言以對。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家醫院的那個容嬷嬷護士給人整出陰影了,不然小小一個針頭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他們這個年代的人,哪個不是一出生就打疫苗的?打個十幾二年還習慣不了?
他搖搖頭:“晚上去我家吃飯。”
陶柚眼睛一亮:“有什麼大宴?”
“裴嘉钰第一次考出100分的大宴。”
裴于逍語氣淡淡,沒有絲毫欣喜,反而有一絲遲來的沉痛。
陶柚小跑兩步到樹蔭下,琢磨片刻後也有些一言難盡:“才三年級,居然一次滿分都沒考過嗎?”
“嗯,”裴于逍抿唇走進樹蔭:“所以他一直覺得是我分走了他的智商。”
陶柚恍然大悟:“所以他也理所應當分走了你的情商?”
裴于逍:“?”
陶柚:“……開個玩笑。”
兩位少爺其實半斤八兩。
·
一小時後,裴家。
裴小少爺捧着被精心裱裝起來的滿分試卷,在所有家人、客人、傭人的面前,進行了一場長達半小時的遊行。
陶柚:“=_=”面黃肌瘦。
下課時他就已經饑腸辘辘了,但為了這一頓大宴,他特地沒吃校門口的炸澱粉腸,騰空肚子滿懷期待地來到裴家。
結果見證了一場少爺出巡。
裴于逍坐在沙發上玩手機,不時抽空擡頭,給予弟弟一句毫無感情地誇獎。
衣袖突然被扯了下,原本隔着兩人遠的陶柚不知道什麼時候挪了過來,肩膀貼着肩膀蹭到裴于逍身旁。
裴于逍:“?”
夏天衣服單薄,他很快就感受到陶柚沒什麼溫度的手臂,和瘦得咯人的骨頭。
裴于逍:“……這是又死了四分之一?”
陶柚搖頭,雙目無神:“隻剩絲血了。”
他舔舔幹澀的嘴唇:“說好的飯呢,被卷子吃掉了麼?還是你們家做的是皇帝的新飯,我太笨了所以看不見?”
裴于逍:“……”
他眼中閃過對笨蛋的憐憫。
小少爺還準備去地下車庫找剛回來的張師傅炫耀,捧着卷子裱框按下電梯鍵,得意洋洋昂着腦袋,嘴翹到了天上。
晚飯繼續落空。
陶柚瞪大了難民般的雙眼,猛晃裴于逍的胳膊,顫抖的指尖指着小少爺的背影。
你看他你看他你看他!
他一頭栽到裴于逍身上,悲憤地:“我沒有這種徒弟!”
“你那送人都沒人要的便宜弟弟,公然欺負你相親相愛相依為命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裴于逍本來是要攔裴嘉钰的,看見陶柚的話又蓦然停住,眼中閃過一抹揶揄:
“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誰?”
他的親生兄弟還在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