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莊北所料,下一個被黑料席卷的,是剛抵達宿舍沒多久的餘燦生。
【還才女呢,高中都沒畢業,也不知道哪來的臉】
【打臉了吧打臉了吧】
【難怪沉默寡言呢,是怕多說一點就露餡吧】
站在書桌前的餘燦生,左手已經開始分崩離析,右手卻依舊緊緊捏着毛筆。
密密麻麻的黑色彈幕快将她淹沒,她在痛哼了一聲後,也沒有急着開口澄清,而是忍痛舉筆,在事先準備好的巨大宣紙上,開始題字。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滾滾不停的黑色彈幕,在餘燦生寫完這句詩後,凝固了一瞬。
餘燦生得了喘息的間隙,就又擡筆蘸墨,她額頭上盡是冷汗,巨大的疼痛讓她幾乎站立不穩,但她依舊死死握筆。
血紅的骨肉混進硯台,暈染黑紅的筆尖,落在詩句旁。
“我從沒說過我有高學曆,出生後,我是孤立無援,再往後,就是窮困艱辛,我很早,就沒了走進象牙塔的機會。 ”
烏墨混進血肉,繪出栩栩如生的牡丹,徹骨銘心的疼痛讓餘燦生眼前發黑,她依舊沒有停筆,咬牙堅持,繼續道:
“是,我沒有高學曆。”
“但我有熱愛的權力,我愛提筆書詩詞歌賦,我喜丹青繪山河草木。”
暫時尚未受到黑料影響的其他人,此時都在注視着半身崩裂,仍然在堅持提筆繪牡丹的餘燦生。
餘燦生不肯放下手裡的毛筆,因為她知道,一旦放下,那她一直以來的努力,就真的失去了意義,她伏在書桌前,顫聲辯解:
“從古至今,詩書筆墨,人人可提。”
吉林看着已是強弩之末的餘燦生,心中迷茫,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他一直認為餘燦生隐瞞了什麼,但現下餘燦生的過往擺在他眼前,他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餘燦生都不會是死人。
吳心流面露不忍,想去幫餘燦生做些什麼,卻被邱嬅攔住。
“你不用去了。”邱嬅看着屹立不倒的餘燦生,輕聲道:“她已經成功了。”
吳心流呆愣了一瞬,随後轉首看向餘燦生。
彈幕風向已經開始逆轉。
【學曆低又怎樣?明文規定愛豆要考研了?】
【沒學曆還能有這樣的文學造詣,姐這不是更牛逼了嗎?】
【什麼時候文采要靠學曆劃分?】
【查過了……我姐是天崩開局,父母雙亡惡鄰欺壓,能讀到高中就已經很不錯了】
【現在再看她寫的那二十個字,我背後都麻了一下】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即使陽光照不到背陰處,生命也會堅持萌動】
【苔花雖如米粒般微小,依然能像牡丹般綻放】
謾罵褪去,血肉生長,餘燦生終于支持不住,倒在了書桌上,劇烈喘息。
一波剛息一波又起,黑粉沒給衆人反應的時間,緊鑼密鼓的轉場,下一刻,邱嬅的慘叫聲乍然響起。
【騙子騙子騙子】
【隻能說,科技圓夢】
【還總是吹噓狂吃不胖人設……哪有什麼狂吃不胖!】
【吃播也是假吃吧……】
看到邱嬅的手掌瞬間化作血沫,吳心流的臉色登時蒼白,她無措的扶住邱嬅,顫聲詢問:“我該怎麼幫你?你……”
吉林此時終于記起去要關注輿論形式,他點開虛拟屏的熱搜,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笑容可掬,眉目和善,滿溢的贅肉壓彎了她的腿,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胖子。
但這張照片上打上的标簽是——邱嬅舊照。
沒人能把纖細甜美的邱嬅,和那個肥胖醜陋的女人聯想到一起。
吳心流沒注意吉林點開的照片,她隻扶着邱嬅,詢問:“怎麼辦?我……”
邱嬅疼得快說不出話來,但她沒有崩潰嚎叫,隻咬牙看向滿臉關切的吳心流,随後擡起顫抖的右手,把她的眼鏡取了下來。
吳心流呆住,沒等她問為什麼,邱嬅就出聲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太想讓你看清那張照片。”
邱嬅白着臉,嗤笑:“……真的太醜了。”
醜到她想耗盡一切,抹殺過去的自己。
吳心流看着懷中模糊的邱嬅,沉默了一會,溫聲開口:“沒人能美一輩子的。”
半根胳膊已經化作血水的邱嬅,眼中忽地有了半分清明。
她原本打算不作回應,硬抗過去這陣風波,醜照這種事,也就剛開始那段時間會有些熱度,大衆肯定還是更關注現在的她,隻要等熱度平息一點,她再……
“如果你自己都不接受過去的自己,還有誰會接受過去的你。”
邱嬅眼眶一紅,忍不住擡首看向吳心流,馨香萦繞鼻尖,壓下了猛烈的反胃感。
因為高度近視,吳心流的眼神很虛無,但也透着邱嬅從未擁有過的……坦然。
“……沒錯,我以前是胖了點。”
邱嬅捂住滋滋冒血的左臂,擡首對上那些死纏她不放的黑色彈幕,露出一個略微扭曲的笑容:“節食,抽脂,整容,我終于有了現在的漂亮模樣。”
“我不後悔,以前我戴着口罩出門都有人罵我醜,現在我的背影都會被人誇好看。”
“我為了變美,失去了那麼多,那麼多。”邱嬅瞪着那些黑色的彈幕,咬牙喃喃:“這些誇贊……都是我應得的。”
疼痛讓邱嬅開始意識不清,她眼前浮現了很多過去的畫面。
一盤盤的美食滑過,那雙肥圓的手無休止的往嘴中送食,那時滿身贅肉的邱嬅,隻覺美食是人生的全部意義。
可下一刻,她感受到了周圍異樣的目光,那些人上下打量她,低聲探讨邱嬅,似在看什麼奇怪的生物。
别吃了,你胖得讓人惡心。
邱嬅放下手裡的食物,驚恐搖頭:我不吃了,我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