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撲面而來,頃刻間吞噬一切,天定勝在火焰中絕望嘶吼,試圖跨越時空挽救化為灰燼的家。
黑暗重新籠罩幾人,他們看着崩潰哭泣的天定勝,誰都沒有說話,直到高處的紅燭落下最後一滴蠟淚。
“罪——”
天定勝青筋暴起,烈火炙烤的痛苦席卷全身,他此時想的卻是,他的女兒,他的妻子,他的爸媽,都是在這樣的痛苦中死去。
獨留下他這個罪人,無法被法律制裁的罪人,該忏悔一生的,罪人。
“呵呵呵我有罪啊,是我的錯啊,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就我活下來了……”他涕泗橫流的跪伏,不知所謂的喃喃。
“該死的是我啊……”
他任由虛無的火焰焚燒,直到自己無力承擔苦痛癱倒在地,才氣若遊絲的忏悔:“……求火主神,赦免我的罪孽。”
“赦——”
火主神話音剛落,下一根紅燭就燃起,見衆人都看向自己,孫三聽瞳孔一縮,看向高處。
他的紅燭已經點燃。
黑暗褪去,衆人轉眼又到了新的地方,舒德環顧四周的充滿高科技氣息的建築,愣了一下才開口:“這裡是……A大?聯邦最好的大學!”
說完,她轉頭看向神情不明的孫三聽,有些意外道:“我說你怎麼那麼聰明呢,原來是高材生啊……”
孫三聽不知在想什麼,垂着頭沒有回答舒德,直到看見前方出現一雙熟悉的腳,才猛然擡頭。
剛下課的孫三聽背着書包,毫無所感的穿透幾人的虛影,與周圍光鮮亮麗的男女不同,他衣着格外樸素,顯得有些突兀,年輕的眉眼中也總蘊着些愁苦。
孫三聽獨自走在林蔭小道上,餘光中似乎看到了什麼,他停下腳步,猶豫一會後走向那處隐蔽的草叢,然後撿起一串沾滿泥土的……金鍊。
看到過去的自己撿起金鍊,一旁的孫三聽像是忽然受到什麼刺激,向着過去的自己直直沖去。
“别撿!!!!!”
撿起金鍊的孫三聽毫無所覺,随手将金鍊放進了書包。
衆人看到這,也大概明白孫三聽的罪孽是什麼了,舒德沉默了一會,小聲開口:“這其實也不能算什麼罪吧,誰沒撿過錢啊……”
“金額太大,已經犯罪了。”尚未恢複元氣的天定勝,側眸看了神情恍惚的孫三聽一眼,道:“即使是A大的高材生,一旦有了案底,那未來……”
話音未落,周遭的環境就開始緩緩變化,隻見背着書包的孫三聽眨眼就站在了人群中,他深深垂着腦袋,正在衆目睽睽下,被一個人指着罵。
“你!”
“真不要臉啊!還拿去賣!還大學生呢!一點道德都沒有!你和小偷有什麼區别!”那人罵罵咧咧,越說越聲音越大,吸引了更多的人圍觀。
在一衆同學的打量議論下,垂首不敢反駁的孫三聽,最後被聯邦警察扣上了手铐。
“你說錯了,我不是A大的學生。”看完這一切的孫三聽出聲。
他鏡片下的眼眸中盡是渾濁,孫三聽望着警車中自己那畏縮的身影,緩緩道:“我被開除了。”
舒德一窒,目瞪口呆:“怎麼會……”
“是啊,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孫三聽聲音顫抖,喃喃自語:“我馬上就要畢業了,我馬上就要熬到頭了,我馬上就要改變我的人生了,我……”
同是草根出生的天定勝,十分感同身受孫三聽在底層打拼的艱苦,他啞然許久,出聲安慰:“縱使失敗了一次,總還有……”
“我還能有什麼!”
孫三聽咬牙,含淚低吼:“我被判了兩年啊,我還能有什麼?我……”
天定勝沉着臉,沒再出聲。
“呵呵呵……”孫三聽頹然跪倒在地,似哭似笑的抽搐。
“自己撿了不還,能怪誰?”旁觀的趙尋飛忍不住出聲。
孫三聽聽到這話,僵直了一瞬,随後猛地擡首,瞪向趙尋飛:“你又知道什麼!”
他忽地擡手,狠狠指向天定勝和莊北,聲音尖利:“你,你!”
“你們都撿了啊!為什麼你們就沒有罪!為什麼你們就沒事!”
他神情猙獰咄咄的逼問,和當初指認自己的那人——如出一轍。
天定勝茫然:“我撿了什……”
話沒說完,天定勝忽然記起,剛進魇時,自己幫舒德他們撿了眼鏡,那時的孫三聽就很抗拒撿東西,原來是……
沉默已久的莊北,點頭承認:“我撿了條黑曜石手串。”
“呵呵呵呵哈哈……你們沒有罪,我有罪……”
聽到莊北如此坦然的承認,孫三聽頓覺無力的垂下手指,他垂首看着自己雙手,恍惚間,幹淨的手又沾上了肮髒的泥土,頹敗的他也成了人人唾棄的垃圾。
紅燭燃盡,孫三聽跪在黑暗中,感受身體一寸寸被燃燒,痛苦的淚蜿蜒而下,他卻遲遲開不了口。
他不想承認自己的罪孽。
“罪——”火主神的聲音響起,似救贖,更似蠱惑。
孫三聽淚眼迷茫,捂住自己燃燒的心髒,終是選擇了,忏悔:“……求火主神,赦免我的罪孽。”
“赦——”
至此,隻剩莊北。
他淺綠的眼眸微垂,盯着腳下無盡的黑暗。
不想擡眼,看那燃着的紅燭,不想記起,那些……罪孽。
黑暗中,浮現一隻慘白的手。
“莊北!”
他精準的抓住那捆着發辮的手腕,随後從虛無中猛地爬出,那長發一如既往飄蕩,占據莊北全部視線。
闖入黑暗的笛安将莊北拉入懷中,呼吸粗重如釋重負:“……總算找到了。”
于此同時,周邊的黑暗猛然褪去。
數不清的白色花瓣順着光蕩進眼中,樹葉嘩嘩作響在協奏小鳥的曲調,仿佛要墜落的大片雲朵懸在潔白屋頂之上的天空,巨大的星球虛影與三顆恒星氣層後輝映,這裡夢幻得不似人間。
遠處傳來歡聲笑語,無人辜負春色滿園。
“好漂亮……”舒德目光難掩憧憬,這小鎮的美麗讓她說不出話來,言語已經不能形容她看到的一切。
莊北第一次沒有半分抗拒笛安的懷抱,他一言不發埋首閉目,聽其他人連聲驚歎美景,卻不想擡首去賞春光。
即使這是他無數次夢回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