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版面粉團子。
分明都是一團亂糊糊的面容五官,可不知為何,也許是甯流玉先入為主的印象,偏這對主仆看上去好似自帶反派光環。他對他們的第一印象實在不大好,也沒有什麼細細觀摩二人的打算,就準備先說兩句場面話應付。
還未等他開口。
識海之中有如裝飾的袖珍掃白雲,陡然嗡鳴!
那一個瞬間,仿佛千百巨鐘在甯流玉耳邊轟然敲響,他識海之中被攪得驟亂,眼前甚至電光火石地炸開一片白點!
令他呼吸一滞,整個人都忍不住搖晃了下。
及時用手掌托住腰後的桌沿,才不至于被人看出異樣。
劍尊神識的暴動隻維持短短一瞬,識海之中随即恢複正常,隻叫突然被震到的甯流玉,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這東西,不是擺設。
是在監視他嗎?方才是偶然,還是師尊對他的警告?
一種惶然的,如被隐秘的冷血之物悄悄注視的顫栗感,後知後覺漫上甯流玉的心房。
身旁的師妹似乎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帶着關心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甯流玉回過神,喉結滾了滾,若無其事站直了身體。
開弓沒有回頭箭。
若他師尊當真發現他的忤逆,親自提劍出宗清理門戶的概率,都比這樣旁敲側擊的警告他高。
……多想無益。
心髒依舊“砰砰”跳快的厲害,甯流玉卻強行叫自己從惶惶不安之中鎮靜下來,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場景之中。
那個奇怪的貴氣男人,大概還在盯着他。
甯流玉這才發覺剛剛那種好似被冰冷窺伺的感覺,不僅來自于自己的幻想,同樣來自于眼前男人的眼神。他于是狀若未覺地笑了笑,問道:“這位道友,還有事?”
對方同樣笑了,笑的時候嗓音更啞,聽上去愈發叫人不适。男人笑着用一個問題堵回他的問題:“怎麼稱呼?”
“在下丁玉,這位是我的師妹,雲因。”甯流玉随口胡謅了個并不走心的假名,旁邊煙兮雲也挺配合的對着男人颔首一示意,看模樣對她師兄給她起的新名還挺滿意。
“我叫言三,”男人——言三擡起掌中合起的折扇,指了指站着的那個,投桃報李地介紹道,“我的仆從,阿魑。”
這假名比甯流玉起的還不走心。
“我看丁小友與雲小友似乎并未用餐,正巧言某這裡剛換一桌好菜。不若二位坐下一叙,好叫言某答謝二位恩公出手相助的情誼?”
……這個人,不簡單。
甯流玉不用看都能猜到煙兮雲的眼睛肯定亮了,他暗自歎了口氣,便順着言三的意思,帶師妹加入這場飯局。
也罷,就當提前探探對方的底。
結果,甯流玉屁股剛挨在凳子上,還沒來得及先探對方的底呢,就聽男人輕笑了一聲,抛出個驚天霹靂,“你在找珠映嗎,丁小友?”
?!
短暫的詫異之後,甯流玉随即調整好神情,“幸會,沒有想到道友提前履約。”
實則,心底還是驚濤駭浪。
實在是對方在靈網之上的形象太正經,以至于甯流玉對這人的印象從來都是青春版歸渺塵,或者煙乘風pro。卻完全沒想到一見面,對方是這麼個……老狐狸。
雖然這個詞很不禮貌,甯流玉在心底小小的道歉了一下,但還是認為如此形容眼前的男人最為貼切。
嘴裡沒一句真話的老狐狸。
嘴裡沒一句真話的小狐狸一垂眼,指腹摩挲着面前茶杯杯口——沒想到這麼順利就和神秘人搭上線。
他卻沒有注意到身旁師妹聽到他口中“履約”一詞之後,本來準備擡起的筷子一頓,看言三的眼神瞬間就不一樣了。
這位就是情人兄?
狐狸眼,滿臉壞笑,長得倒還過得去,但一看就不老實——她師兄喜歡這款的?
煙兮雲眉頭一皺,頗為她師兄的眼光感到擔憂。
這邊言三卻沒管她的眼神,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甯流玉身上。他好像真的對甯流玉很感興趣,眯着一雙狐狸眼看人,輕笑着問:“珠映的事情,就連魔域之中亦是知之甚少,卻不知道小友,是如何知曉這個名字的?”
甯流玉當然不能說是壞東西告訴他的,他同樣淺淺一笑,四兩撥千斤,“言道友,不也知曉嗎?”
言三折扇微微叩了下桌面,突然轉了個話題:“瞧二位身手,是出身扶搖宗吧。坤靈峰?浮玉峰?或者……北辰峰?”
煙兮雲還在全身心投入觀察眼前情人兄呢,聽見“北辰峰”的名号下意識捏着的筷子就一動,敲得瓷碗“叮”一聲響。
不打自招。
這下即便甯流玉看不真切,都能猜到,言三唇邊笑痕肯定更深了。
回過神的煙兮雲登時歉意看向他,甯流玉心底歎了口氣,悄悄一拂師妹掌背叫她安心,才好似不在意地彎眸問:“倒不知言道友與這位阿魑小哥,師出何門?”
“你猜猜看呀?”
甯流玉:……。
又不是上元節逛燈會,猜來猜去,猜個什麼勁啊?!
隐隐反噬的堵悶加上對識海之中師尊神識的不安,叫甯流玉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他深吸一口氣,懶得與對方再打太極,正準備直入正題。
卻聽樓梯處,突然傳來一陣躁動。
先是刺耳的尖叫,随即,淡淡的血腥氣飄散入鼻端。
甯流玉微微一怔,順着氣味傳來的方向擡起眼,卻見大廳之中,距離樓梯最近的幾桌開始尖叫着起身四散。他皺起眉,定睛一看,隻見站在樓梯口處,引發這場混亂的,竟是方才與煙兮雲争執的那個骊客!
壯漢雙目赤紅,身姿搖晃,嘴裡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整個人看上去都處于一種癫狂的狀态内。他半身都被飛濺的血液侵染赤紅,那張本就粗粝的面容怒目圓瞪,看上去像是羅刹惡鬼,而這惡鬼不斷揮舞的手中,赫然提着——
兩顆血液滴落,新鮮至極的死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