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王強，村裡王書記的兒子。”杜文華在旁壓低着聲音，長年累月被暴曬的皮膚下暗藏着難以掩飾的慌張，“王書記是政府的官，惹不起惹不起的。”

王國康站在一旁也忍不住的直搓手，那是一雙幹粗活的手，哪怕為了今天這個大日子洗到脫皮，也難以将縫隙中的泥全部洗刷掉。

身為父親，即便再畏懼也不會退讓，更何況是在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他抿了一下嘴唇，猶豫後還是将顧思芮和蘇素擋在身後。

“牆啊，怪不得壁畫多。”顧思芮聽了一耳朵，有恃無恐的站在王國康的身後，低聲吐槽着，眼中滿是不屑。

對方瘦弱的身軀還學别人搞霸淩，若是身強體壯也算“自己本事”，結果還不是個靠爹的牲畜，隻會狐假虎威。

顧墨霆沒有說話，隻是不着痕迹的挪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他側着身隐着手，站在王國康的身旁，既沒有搶過王國康的身位，也沒有将自己隐在保護圈裡。

倒像個隐匿的世外高手，顧思芮想，他哥總不會讓他們受傷的。

不知何時，王強手裡已經抓着一把椅子，斜着眼喘着粗氣的往這邊走，紅塑料脆弱的椅子腿拖在地上發出膈應人的聲響。

“這是來投資的顧總。”王國康脫口而出，語速很快，似是為了掩蓋内心的慌張，又好似生怕王強傷到顧墨霆。

“呵，來投資的啊！”王強站定在距離王國康不足一米遠的地方，臉上帶着輕蔑的笑意，手裡的凳子卻未放下，“大老闆。”

王強嬉皮笑臉的沖顧墨霆一晃身，然後隔着王國康指着還在顫抖的蘇素：“大老闆可得評評理，我這人最講理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是來犯了我，我也不好這麼忍下不是，有違父親的教誨。”

顧思芮聽着就想樂，還拽上文绉绉的詞了，真是缺什麼就顯擺什麼。

“今天做飯沒請你當廚子真是可惜了，甩鍋這麼厲害。”顧思芮抓住蘇素的手，安撫的拍了拍給予她一個“放心”的眼神，繼續挑釁着，“哦對了，你不能做飯，添油加醋太厲害。”

村裡唯二的陌生面孔，王強還不至于傻到底，也不搭理顧思芮，專挑軟柿子捏：“王叔，咱本家，您評評理啊。”

“今，今是我家孩子……您高擡貴手，都是我們的錯，回頭，回頭定上門賠禮道歉。”王國康知道王強今日來很大概率就是來鬧事的，他半躬着身子單手背後，向妻子和女兒擺手，希望将顧墨霆和顧思芮帶離這裡，免得鬧起來不好看。

王強晃悠着左腿，點頭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過無數次，而此刻就是他手拿把掐，戰隊結算勝利的時刻：“知道是非對錯就好，不然考上大學也是社會的敗類，倒不如早點從了小爺我。”

“那就評評理，”顧思芮未等王強說完，直接拉高調門蓋過那刺耳的聲音，“你要不來說說我們錯哪了？”

“錯在沒同意你的追求？還是錯在學習成績比你好？亦或者是你其實是羨慕嫉妒蘇素，現在不過是你自卑的表現？”顧思芮的嘴喋喋不休，根本不給王強留反駁的餘地。

“小屁孩。”顧思芮一個白眼翻過去。

“你才是孩子，你全家都是孩子。”王強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恨不得都反駁回去。

“法定十八歲才成年……”顧思芮瞥了一眼剛要開啟嘲諷，這回輪到他被打斷。

“我早十八了，不過是改了年齡，我爸說了，年齡小，當官長。”

無心插柳柳成蔭，顧思芮深刻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霸淩十八歲就能判刑了吧。”

“呸呸呸，我什麼時候說我十八了。”王強的智商還是不及顧思芮反應的迅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條件反射般的辯解，倒忘記了事情的本質。

“哦，原來你承認你霸淩啊。”顧思芮道。

王強猶疑了一下，立刻明白自己這是落入了什麼陷阱，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他掄起拳頭照着顧思芮的臉就奔過來。

顧思芮也不躲，反而笑着将臉迎上去，眼底滿是期待。

近在眼前的拳頭讓顧思芮本能的閉上了眼，隻是預計的疼痛并沒有到達，顧思芮緩緩睜開眼。

顧墨霆寬大的手正牽制着王強的胳膊，穩穩的停在顧思芮眼前不到二十厘米的位置，這個位置很好的局限了顧思芮的視角，他歪頭透過縫隙看去。

不遠處是那刺眼的紅色塑料凳，東倒西歪的躺在那，而近處，是王強憋得通紅的臉，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宣告着他的失敗。

身側的王國康半弓着身子，使勁搓着手，手腕上有着一塊不小的紅痕，蘇素被他擋在身後，有些驚訝。

平日有些懦弱的父親，今日竟動手了。

而顧思芮則被顧墨霆很好的擋在身後。

即便王強龇牙咧嘴的喊叫，顧思芮眼前的大手也沒被撼動分毫。

“十六周歲就可以判刑。”顧墨霆的話雖然出口緩慢且低沉，但堅定有力，“情節嚴重，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

“酷。”

回去的路上顧思芮一個勁兒的描繪着，激動的忘卻了疼痛。

當胳膊揮舞着不小心撞到車門，還笑嘻嘻的呲着牙：“哥，你簡直就是神兵天降，英雄救美。”

顧墨霆目光直視臉上沒有什麼波動，似乎根本看不見副駕駛的小劇場，一心在車流中努力奮進。

道路兩旁的小樹郁郁蔥蔥，迎接着新生，太陽的餘光透過樹葉，穿過車窗照在兩人身上，籠罩在一片暖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