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嗚咽地大喊出聲。
周明生愣了一下,視線也不由地落在應慎之身上,眼前的李老太,似乎把應慎之認作了宋知了。
就如同周明生第一次見到應慎之那樣。
隻是為什麼這老太會驚叫萬分,說宋知了來索她的命?
周明生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安撫道:“他不是宋知了,他是應慎之,他不是李家小屯的人,是大城市來的……我們是校園報的,想要找您問一問關于當年案件的細節……”
但是眼前的老太根本無法被安撫下來,一直驚慌地發出聲音,看起來像是個走投無路而四處亂撞的野豬。
周明生有些擔心她會把人引來,不免有些手足無措,他拉了拉身側的應慎之,輕聲道:“不然你先出去,我來問她,她經不住刺激。”
應慎之卻緩緩走上前去。
“少爺,别刺激她!”
應慎之卻依舊步步逼近,那老太退無可退,身上的鎖鍊叮當作響,直直鑽到了角落裡。
李翠琴隻敢擡起眼皮偷偷看上一眼,就立馬将臉縮了起來。
隻是這一眼,應慎之就看出了她眼底的精光。
這種精光是人這種動物才會有的,瘋了的人就是野獸,不會發出這樣的精光。
哪怕隻是一瞬間,也成功被他捕捉到了。
應慎之的嘴角微微上揚:“别裝了,已經沒有意義了。”
李翠琴眼底瞬間一顫,“你、你不是他?你不是……”
她的臉色發生了變化,逐漸恢複了正常。
應慎之身後的周明生也發現了這李老太的變化,全然已經沒有了癡傻的樣子,眼底還能透出些許精明來。
周明生不由地蹙眉道:“這麼多年,你一直在裝?”
應慎之隻是緩緩蹲下身,從始至終都盯着李翠琴那雙眼睛,輕聲開口道:“你說錯了,我就是宋知了。所以我知道你是裝的……這麼多年,你一直在隐瞞,為什麼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害我枉死這麼多年?——”
周明生愣了一下,正想要制止,就看見那李翠琴瞬間瞪大了眼睛,血口噴張:“不可能!你早就死了!怎麼可能還活着,你已經死了八年了!”
應慎之卻隻是淡淡地盯着她。
李翠琴被他盯得發毛,對上這雙黑色瞳仁,竟然會如此害怕。
頓時如墜冰窟。
“不是我做的,當年的事情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是我兒子做的……我也是受害人我也是受害人……你已經索了他的命,為什麼還回來……”
說到這裡,她贊同地點了點頭,精神也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對,對,要怪就怪你自己,當初非要饞那一口吃的,随便跟他回來!都怪你自己,你怪不得别人!我兒子說得對,你個欠操的玩意兒……陰魂不散的,你有本事就殺了我,這麼多年我也活夠了——”
“你殺了我!你有本事就殺我!——”
李翠琴徹底崩潰了,她掙紮着,身上的鐵鍊響作一團。
她怒瞪着眼前的少年,猛然朝着他撲了過來,去掐應慎之的脖頸。
周明生的反應最快,連忙去推搡那發了瘋的李老太,驚叫道:“少爺,閃開!”
那老太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周明生又拉又拽才帶着應慎之脫身。
兩人沖出小院的時候,還能聽到老太撕心裂肺的大叫。
她好像徹底瘋了。
兩人一起小跑了好遠,直到看不見那小院。
他們腳下的動作也随之慢了下來,不知不覺,兩人已經來到了一處田野小路。
周明生看向走在前面的應慎之,輕聲試探道:“你早就猜到了?”
應慎之嗯了一聲,并未回頭看他。
周明生道:“什麼時候?”
應慎之:“第一次看案件細節的時候。”
周明生詫然,低聲道:“我根本不敢想,竟然有人能這麼多苦難。我以前覺得,我的人生已經完全沒有陽光了。”
“現在我突然發現,我自己其實挺陽光的,挺好的,跟宋知了比起來也沒什麼。”
應慎之輕聲笑了笑,回頭來看他。
遠處的路燈孤零零的,将少年的身形勾勒,灑在他飄揚的發絲上。
少年面帶笑意,燦爛的像是深夜的太陽。
“周明生,痛苦是不能互相比較的。”他說。
周明生眼底一顫,心頭掀起一層淡淡的漣漪。
“方才走的時候,你為什麼松開她的鎖鍊?”
應慎之眼底的笑意不減,“她也是受害者,在沒遇到宋知了以前,她就是宣洩的工具。”
“我方才出來的時候,在牆根塞了一筆錢,她有手有腳,要是能離開這,也能有一段時間活得像個人。”
周明生垂眸,他看着少年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應慎之,她還能去哪?”
應慎之搖了搖頭:“不知道。周明生,我們現在去哪?”
他擡頭看了看前面遠離路燈的黑暗,輕聲問身邊的夥伴。
周明生快步跟了過來,哈氣灑出一片,在路燈下勾勒出形狀。
兩人的背影走出光芒下,像是兩隻麋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