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景哲黑了臉,他冷聲道:“你松開我!”
王珺棠抿了抿唇,眼珠下垂又上移,像是下意識膽怯又鼓起勇氣般:“世子,您答應我的,你不會不要我。”手上穩穩不動,還抱得更緊了。
從正面看去,好似王珺棠人壓在孫景哲下半身,頭靠在孫景哲胸口一般。
“你幹什麼!”
蘅生從外面進來,看到這個畫面,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将王珺棠從孫景哲身上拉下來,“好你這個狐媚子,兔兒爺,趁我不在,想對世子做什麼!”
王珺棠倒在地上,發髻松散,沒理一旁發怒的蘅生,隻是水盈盈地與孫景哲對視,一副受委屈但我聽話懂事不說出來的樣子。
孫景哲:“……”
嘴角抽抽。
怎麼更像後宅大戲了?
“行了,”孫景哲揉了揉眉心,“王珺棠你回去溫書,蘅生有什麼事盡快道來。”
他這種大事化了,小事化無的做法遭到了雙重否認。
“世子!”蘅生狠狠瞪一眼王珺棠,“他這麼冒犯您,您就這樣放過他嗎?”
王珺棠爬起來,雙手抱臂,低着頭,睫翼蹁跹,小聲可憐道:“世子,我沒有……”
王珺棠你演上瘾了是吧!
“蘅生你有什麼事嗎?”孫景哲趕緊轉移話題。
“還不是這個麻煩精惹的禍,”蘅生冷哼一聲,“他的父親在侯府前廳坐着呢。”
王珺棠聞言渾身凍結,仿佛齒輪卡槽一般,一頓一頓地轉身擡頭,他面無表情地說:“煩請世子不要見他,我已與王家無關系了。”
一雙眼中寒星點點,戾氣搖曳其中。
“這是不見就不見的嘛……”蘅生被王珺棠視線掃過,不自覺地放低聲調,“那可是你親父,總不能讓世子落一個生離父子的名聲。”
他憑什麼?
王珺棠滿腔怒火,絕望漸漸蔓延。
曆代曆朝以孝治天下,事關仕途。即便書面上他與王家關系淺薄,但稍微一打聽,便知道養育之恩不可擺脫。他若是想加官晉爵,就一定會被王家人吸血。
他是一個小人,甯願自己不好,也不願王家占得他的好處。
怎麼辦?
孫景哲按住扶手,撐起自己,從躺椅上站起,安撫僵硬的少年道:“不用擔心,我會解決。”
“世子……”王珺棠咬住下嘴唇,“您别去見他。”
孫景哲挑眉:“請講理由。”
王珺棠遲疑一會兒,才小聲說:“王家貪财愛勢,若知曉我在侯府,隻會如樹膠般黏上來。侯府雖不怕,但嗡嗡叫的蒼蠅一直圍着轉,總是不快。”
孫景哲點點頭,認同王珺棠對王家的評價,但是……
“正因如此,我才更應采取措施,親自面見,威脅一番,雖治标不治本,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孫景哲接着說:“以我朝律法,除非你改名換姓,從此遠離京城,低調生活,否則你擺脫不了血脈親緣的法理約束。”
但那樣侯府又憑什麼培養王珺棠呢?
“……”王珺棠咬咬牙,又道:“既是治标不治本,何不先瞞他一番。就說我不在侯府,把他趕走便是。”
孫景哲為他的想法感到可笑:“他必定是打探清楚才敢找上門來,這樣告訴他,你猜他是信還是不信,之後還會不會上門來?更何況侯府并沒有隐瞞你的存在,今後也不會,那不利于你的名聲。”
王珺棠無話可說。
孫景哲見他啞口無言,便教育道:“你又不是見不得人,何須偷偷摸摸,用些陰險小道?越反常、越隐瞞,才越令人深究非議。你便是任由王家攀附又如何?比起你的光明前景,這些不值一提。”
偷偷摸摸。
這字眼深深刺激着王珺棠的神經。
他就像一隻陰溝裡的老鼠,偶然因出色的僞裝,被一個愛好奇特的人撿回了家,生活在光明之下。但還是水土不服,時不時就會暴露自己的本性。
他到現在還認為,自己是靠僞裝而得到孫景哲的心軟。
即使孫景哲明确告訴他無數次,不是。
這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不敢相信,怎麼會有人在得知一個人的本性後還伸出援手呢?怎麼會有人見識過人性黑暗還相信正義與理想呢?
這是聖人才會做的吧?
聖人在人間嗎?
怎麼可能?
不都是人為編造出來的嗎?
他聽孫景哲說:“我曉得你曾經在王家受了天大的委屈,心懷怨恨,你不需原諒,也不需我來替你原諒。但怎能因昨日陰影而絆住光明未來呢?
“借侯府東風,以後的你,自是風光坦途,你與他們,早已泾渭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你随便就可打發他們,又何須在意他們呢?
“你可以正大光明做人,幹淨清白在世,你何須困住自己的心,髒了自己的手?”
正大光明做人,幹淨清白在世?
一種巨大的情感包攏破碎的靈魂,震撼着,填補着。淚意上湧,還沒意識到要眨眼,熱淚便自己滾落下來。
王珺棠淚流滿面。
孫景哲見此,歎一口氣,上前主動擁住少年。
少年将臉緊緊埋在孫景哲面前的胸口上,安靜地發洩一場。
一隻年幼狡猾的野狗,于此刻終于被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