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身材矮小,兩頰凹陷,顴骨高凸,身上永遠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西裝服,像是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如果不看他那張飽經滄桑的臉的話。
他扯出一個僵硬的笑,率先朝菏笠打招呼:“喝到這麼晚呢?”
菏笠感受到兩條大腿被11抓得越來越緊,立馬安撫性地拍了拍11心口的位置。
接着,他也對左弘業露出笑容:“可不是嘛。你這是剛下班?”
“對啊。”
菏笠故作哀歎:“真辛苦啊。”
左弘業笑道:“來都來了,能做一點是一點嘛。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明天見。”菏笠揮了揮手。
左弘業也道了一聲,然後快步走到前面,轉眼就消失在了街角。
11繃着臉道:“主人,他騙過我們,差點害我們送了命。”
“所以我們得恨他報複他對嗎?”菏笠笑眼彎彎,手指纏繞着他的發絲。
11斬釘截鐵道:“對。”
菏笠撐着他的肩膀爬得更高,歪過頭盯着他的眼睛。
“11,我們不需要恨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值得我們恨。”
11依舊不甘:“可是,這也太便宜他了。”
“不是便宜他。隻是相比于把不對付擺在台面上,維持表面關系說不定日後還有用上他的地方。”
11還是不贊同:“我不覺得一個欺負過你的人,到頭來還會幫你。”
菏笠松開了纏滿整根手指的發絲,适才筆直的頭發經過手指的塑形,彎成了一圈又一圈。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時間被刻在了鞋底,每落下一步,就磨掉了一分。一步一步,轉眼就到了天明。
實驗基地一同往日,唯一不同的是116設備上第二台常亮的操作面闆熄滅了,同時熄滅的還有往日墜在屏幕上左右搖擺的小花。
那是高秋自己編程設置的,向菏笠展示的時候,别提讓他有多羨慕了。高秋也不客氣,直接問菏笠想要怎樣的。然後,菏笠的操作面闆上天天躺着一隻酣睡的老虎。
今日再看這隻老虎,菏笠不免有些感傷。感傷之餘,還有些生氣,都沒有好好道個别,怎麼就走了?
失落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中午,連秀色可餐的佳肴在菏笠眼裡都失去了味道。不過在旁人眼裡,也看不出什麼區别。
倒是吳信,格外反常。
吃東西,不再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也不再嘴裡還沒吃完就接着往裡塞;而是一口一口,細嚼慢咽。并不斯文,反顯得别扭。另外,對兼做廚師和倒水工作的小女孩,沒有頤指氣使、挑剔找茬,反而畢恭畢敬,透露着一絲尴尬。
個别鹹吃蘿蔔淡操心的同事,調侃他:“6A4,我記得今天菜裡沒下毒啊。”
吳信正雙手捧杯接小女孩倒來的熱水,聞言朝他們斥了一句:“下沒下毒我不知道,但你們菜裡我倒是撒了不止一泡尿!”
雖然心知肚明吳信在放屁,但衆人都不由得對着飯菜皺起了眉。
忽然,一聲倒吸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隻見吳信正面帶痛苦地握着水杯,攀着的手指因為熱水潑灑,變得紅腫,泛着熱氣。也不知道是因為他轉頭帶偏了水杯,還是小女孩聽不下去主動淋了上去。
衆人不關心這個,隻期待吳信能大鬧一場,給一成不變的飯點加些花樣。
可惜,什麼也沒有發生。
小女孩沒有要道歉的意思,吳信也沒有發怒的迹象。
“疼嗎?”小女孩問。
“皮糙肉厚,沒感覺。”吳信将手揣進口袋,用衣料蹭着被水滾過的地方。
小女孩盯着他鼓包的口袋看了會兒,一聲不吭地走開了。
見人走了,吳信抽出手,跟甩毛巾似的甩起手來,一面甩一面嘶哈。
“吳信,你這年紀夠當人家爹了,别把那腌臜心思放在小姑娘身上。”高秋手插口袋,從遠處走來,滿臉鄙夷道。
吳信回過頭,正想幸災樂禍,聽到後半句,臉都黑了。他往桌上拍了一掌。
“真把當我畜生呢?!”不巧的是,拍桌的正好是那隻被淋的手,“操操操操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