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心月心裡湧出一個不太好的猜測,倒吸一口涼氣,險些把笑容凍結:“你不會是想留在這裡,看着我睡吧?”
“此事,有何不妥?”
“當然不妥了!”對方眼尾掃來,她提高的嗓門霎時降下來,“人家是女孩子嘛,名聲是很重要的,要是被人看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就有麻煩了。”
樓泊舟斷了她的希望:“南陵和九黎城都沒有這樣的規矩,我們的規矩是男女相約自由,隻要兩情相悅即可。
“若是姑娘家看上誰,折一枝花别在那人衣襟上,那人若是應了,就用蝴蝶紋樣的銀飾将花别起來。倘若那姑娘以後不再看得上他,将花收回來就是了。
“我們沒有中原那些繁瑣規矩,自然就沒有不可以男女共處一室的規矩。”
所以,她不會有麻煩。
“想不到你們的習俗還挺浪漫的啊。”
這裡果然是架空世界,習俗跟她那個世界的苗疆,似乎很不一樣呢。
不對,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她沒辦法接受進度拉這麼快。
“那、那也不行。”雲心月捏緊了被子,将骨節抓得發白,“我們連彼此的名字都不清楚,怎麼能睡一間房,你快回去,我們明天見不行嗎?”
“樓泊舟,南陵九黎城苗疆一族聖子,一家四口,父母、我和弟弟。”他一臉坦然對視,“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雲心月:“……”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壯膽,将被子甩開,跳下床,拉起樓泊舟胳膊,往門外拽。
樓泊舟垂眸,盯着被她拉着那段胳膊。
少女手上的溫度和手指的柔軟,穿透他的衣料,被皮膚清晰感覺到。
有種奇異的舒服。
将人拉到門外,雲心月趕緊折身返回,跳入房裡,把門半關。
她死死扣住門扇,隻露出一張臉:“雲心月,西随公主,一家兩百多口,就不介紹了。我!不習慣睡覺的時候有人在,會睡不着。其他的話,我們明天再說行、不、行!”
等了兩秒,對方不說話,她就當他答應了。
“晚安。好夢。”
門火速關上,落閘。
為防意外,她把窗栓也落下了,檢查過沒遺漏才抱着被子倒下,沒一會兒便睡着了。
因而,雲心月也并不知道,在聽到她清淺綿長的呼吸聲後,門閘就被樓泊舟挑開了。
他進門後,把門閘重新落好。
緩步走到床頭處,少年停下腳步,打量了對方一陣,實在沒從她身上看出什麼特别,才提起袍子坐繡凳上。
期間,也不忘謹遵半臂距離,隻把手枕于自己膝蓋上,撐着額角睡了過去。
半夜,雲心月夢魇,呼吸粗重起來。
“果然會逞強。”
被吵醒的樓泊舟重重吐出一口氣,覺得養人的确是麻煩,比養蠱要耗費更多心神。
“不要……”
雲心月瞪着腳,翻轉身,露出額頭上汗濕的發絲。
發絲之下的臉龐發白,唇瓣也有些失水失色,眉頭更是擰得厲害,像打結的繩索一樣糾纏。
“别……”
她胸口劇烈起伏,喘息時斷時續。
樓泊舟閉眼,吸了一口氣,伸出手将她翻了半身,正對自己,在她後背上輕輕拍着。
“楓葉黃,秋收長,蝴蝶阿媽送冬糧;春水暖,要耕田,飛鳥阿媽良種管……”
輕緩的童謠,從少年口中低低流淌,如春光爛漫,似秋色璀璨,勾勒出苗疆子民勞作的場景。
這一次,雲心月沒醒,而是沉沉睡了過去。
聽她呼吸再度綿長,樓泊舟才收回手,用帕子将她額頭上的汗胡亂一擦,就繼續撐着額角歇去了。
待到天光照浮塵,将挾裹着茫茫白霧的清灰光線投落窗台,他才拔了窗栓,半抵在承木上。走時一拉,不穩的窗栓再度落下,便瞧不出被開過的痕迹了。
回到驿站的房間裡,他當即往床上一躺,将自己沒有包紮的手掌心露出,讓蠱蟲舔舐。
另一頭的雲心月已經醒來,換上日常的橘紅衣裙,頭發也不用再挽反複的發髻,可以綁成幾條小辮子,在辮子上纏繞西随特有的七彩小絨球和金飾就好。
侍女為她編發時,她已經餓得受不了了,捧着碗在用早點。
等早點用完,剛好把嘴擦幹淨上妝。
“公主還真是好看。”春莺誇她,“瞧這烏黑油亮的發絲,還有粉潤的臉龐,一看就知道是有大福氣的人。”
那可不,鏡中的自己,可是回到了她十六七歲最佳狀态的時候,嬰兒肥都還在,能不有福氣麼。
雲心月開心地笑了笑,捧着自己上好妝的臉道:“多謝誇獎,都是你們手藝好。”
吃飽喝足,她摸摸自己有些鼓脹的肚子,決定去散散步。
熟料,一隻腳剛踏出房間,就撞上了一堵胸膛。
她一個不穩,摔進了背後侍女的懷裡。
“公主!”
春莺秋蟬吓得不輕,手忙腳亂接人。
雲心月驚魂初定,看向站在門口伸出一隻手要拉人沒拉住的少年。
對方手掌纏着白布。
她捂着額頭,平靜中帶着點兒要瘋的征兆,要死不活地問:
“聖子,你這又是做什麼。”
心裡有些抱歉的樓策安溫聲道:“真是對不住了,公主沒事吧?”
“沒事。”雲心月也不是什麼嬌氣的人,更不至于因為昨天的事情記仇。
不管怎麼說,對方救了自己是真。
她看着那隻伸出來的手,暗暗歎了一口氣,覺得對方大概真是一見鐘情得太深太深了。
居然逮着個縫隙就要找機會跟她肢體接觸,真是用心良苦。
罷了,誰叫他是自己續命的攻略對象呢。
雲心月将手遞過去,放在他的手指上搭着。
檐下日光轉移,落在兩人觸碰的指尖上,指尖背後,樓泊舟自扶疏花木間轉出,停住腳步。
晦暗眸色,落在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