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泊舟手停住,看着她容色忖度了一陣,将手掌翻過來,遞到她跟前。
放在後腰處的手也緩緩收回,直起身後,兩人的距離不多不少,剛好是半臂。
雲心月将瓶塞打開,把藥粉抖落傷口處。
她動作放得特别緩慢,盡量拖長時間,先打腹稿,翹着手指綁好布條時才開口。
“傷口不要沾水,不要用力,記得早晚換藥,不然會發膿。”
“嗯。”樓泊舟依舊隻是看着她,并不看自己的傷,差點兒把雲心月看成風化的雕像,“你剛才說有話想說,是什麼話。”
該來的始終要來。
雲心月雙手合十緊扣,小心翼翼又期盼地看着他:“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們兩個的事情。”
“确切些,是何事?”
雲心月深呼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道:“就是我們兩個人接觸的進度能不能稍稍慢一些,昨天才剛正式認識,下一階段可不可以先牽手。”
盡管她不讨厭眼前的少年,但也不能接受一步到位的關系。
牽手?
樓泊舟隻關心一點:“何時能牽?”
雲心月被問蒙了:“再熟悉一點兒?”
“何為再熟悉一點兒?”樓泊舟問,“再過三日、五日、還是十日?”
雲心月伸出一根手指。
“一日?”
“一個月……”看對方臉色不對,她緊急改口,“……的一半,十五日。不能再少了,聖子。”
樓泊舟凝眸望着她,烏黑的眸子沉凝了一瞬,很快又帶上溫柔的笑。
“那就十五日,一天也不能多。”
他無法忍耐那麼久。
洽談好,雲心月才徹底放心,在驿站裡外四處溜達。
不過她也不敢溜太遠,怕還有匪徒前來刺殺。
在驿站歇了幾日,雲心月發現,西随那邊的将士對她好像并不熟悉,送過來的飯菜竟還有導緻她過敏的存在。
幸好她發現及時,軍中也有醫官跟随,才沒釀成大禍。
不過她們的行程為此又多耽擱了好幾日。
兩邊的禮官氣得直罵人,驿站三裡地外都能聽到他們氣急敗壞的聲音。
這幾日,樓泊舟總不見人影,讓雲心月大大松了一口氣。
總算不用擔心,随時有可能被人就地醬醬釀釀了。
可不僅雲心月見不着他,連樓策安都不知他這幾日的去向。
盡管苗疆一族有規定,雙生聖子不可同時出現在族人面前,否則便會帶來災禍。可他們私下如何,卻是無人能夠管束。
樓泊舟平日對樓策安雖總是淡淡,可也不至于同在屋檐下也避開他,完全見不着。
“扶風将軍。”搗完藥的樓策安站在廊下透氣,見這次迎親的主将路過,趕緊将他喊住,小聲詢問,“你可曾見過兄長?”
在迎親隊伍中知道樓泊舟存在的人,滿打滿算也不到五個,他想問話,隻能找禮官或者扶風将軍。
禮官忙着訓人,估計沒空。
扶風并不知曉,聞言甚至有些驚訝,反問:“那位聖子不見了?”
他是南陵王心腹愛将,既是奉命護衛,也是前來盯着那位的行蹤。
倘若對方當真失去了蹤影,那便是他失職了。
“兄長慣來不愛與人相交,許是又去抓蠱蟲,與蠱蟲比鬥耐力了。”
看扶風容色似乎有點兒不對勁,樓策安霎時後悔問對方這個問題。
高居王位的表哥向來忌憚兄長,扶風将軍是他的人,恐怕也對兄長有些挑剔意思。
“或許吧。”扶風趕緊尋了個借口,帶着十餘個親衛,在四周尋人。
此時此刻。
遍尋不着的樓泊舟正站在一處山洞中,提着一把劍,劍鋒滴滴答答墜落粘稠鮮血。
他垂眸看了一眼快要流淌到鞋邊的血,往側面挪了一下,漫不經心将手中的劍在匪徒的衣物上來回擦拭。
待劍光恢複光滑,他才舉起,照看劍中不染滴血的自己。
很好,這次身上幹淨,應當不會吓着她了。
他把劍收起來,轉身離開山洞,将山洞裡枭首斷骨的匪徒抛卻。
扶風将軍一路找尋至山洞,隻見遍地被餓狼啃過的人骨與淋漓鮮血,卻不見人影。
不見的人影已經慢條斯理走回驿站,着人提了熱水沐浴更衣,又心情甚好地用過晚膳,摸進雲心月房内。
雲心月在做噩夢。
她臉色和唇色蒼白如雪,豆大的汗珠順着額角滾下,雙手死死攥着被子不放開。
“人都死光了,還害怕麼?”樓泊舟不解,背着手彎腰靠近,盯着她不停滾動的眼珠子。
叮鈴——
肩上銀飾墜落,眼看就要打在她臉上,樓泊舟伸手接住。
握得太急,銀飾直接劃過洗幹淨之後沒有包紮的手掌心,将愈合的傷口刺破。
“啪嗒”一聲,一滴血墜落雲心月唇瓣。
樓泊舟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将肩上銀飾拆下,背着受傷的手,伸出完好無損的手落在少女唇瓣上,将血液揩走。
指腹輕輕壓在唇瓣上。
柔軟,微潤。
他想起了水裡的兩次接觸,眼眸微暗,手上不自覺揉動。
還想,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