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嘴巴可利索了。”雲心月用雙手一把将他手掌全部包裹嚴實,盯着他的眼睛,用極快的語速說話,“聖子你放心,我一定把最後一個問題好好發揮,保管聽得你滿意。”
樓泊舟容色不動。
“聖子你想想,”雲心月力陳傀儡的壞處,“傀儡能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主動察覺,陪你談心嗎?能在你無聊的時候,跟你天南地北地閑聊,聊到興起還瘋玩嗎?”
樓泊舟依舊不為所動。
雲心月再接再厲,湊到他面前打感情牌:“傀儡都不會做這些事情,人就不一樣了。像我們先前,忽然興起就去一個破地方冒險,一起逃命,不離不棄,這種感情和經曆多麼難能可貴!傀儡隻是傀儡,但人是生動的、靈活的、有着無窮驚喜的、可以當知心朋友的啊。”
知心朋友。
他從未有過朋友,也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知心朋友。
“說完了?”樓泊舟眼神轉動,落在兩人握一起的手上,意思很明顯。
雲心月:“……”
這是逼她出殺手锏。
“聖子——”她拉着少年握有蠱盒的手,隔着自己的手掌放在胸口上,仰頭眨巴眼睛,“你要是把我變成傀儡,你一定會後悔的。
“傀儡是沒有感情的,要是我變成了那個樣子,那一并消失的,還有我對你滔滔不絕的喜歡,死心塌地的仰慕。
“這個世界将不會有人如我愛你這般,虔誠、深刻、洶湧而熱烈了。”
樓泊舟:“……”
騙子,他根本沒看見她眼裡所謂熱烈洶湧的愛意。
那水光潤澤的眼睛,分明一隻寫有“浮誇”,一隻寫有“求生”罷了。
他溫柔笑着,用力将自己的手抽走。
雲心月用盡全力,也隻留下了那蠱盒,沒能留住他的手。
樓泊舟直起身,緩緩伸出手,索回蠱盒。
正逢外面院子有人領隊巡邏經過,他側耳細聽了一番,伸出去的手掌也跟着側了側。
雲心月看着那像是豎立又立得不太正的手掌,疑惑看向轉頭望來,等着她歸還蠱盒的少年。
樓泊舟手指舒展,似在催促。
福至心靈,雲心月覺得自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她将被子掀開,蹦下床,踩着歪倒的鹿皮靴子,張開手,把自己的手指塞入少年指縫,緩緩穿過,扣住。
十指相扣那一瞬,她臉上綻開那種朝氣蓬勃的、明媚張揚的笑意,令晦暝暗夜也生色。
笑意向他而開,月光亦然偏愛,将瑩白銀輝盡皆彙聚于她一身。
那一瞬間,樓泊舟在她身上看見了帶着茸茸綠意的春景。
雲心月不知少年心底變動,隻能看見他沉定不動的眸光,感覺到他緊繃一瞬又放松下來的肌肉。
她是第一次主動、清晰地握住樓泊舟的手,觸碰到對方帶着薄繭的掌心與指腹,摸到他手上許多細碎的傷口。
刺刺的,紮在她柔軟的皮膚上,卻不曾傷及她。
無由來的,雲心月内心泛出幾絲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漣漪。
兩人誰都沒動,隔着薄薄月色安靜對視許久。
好一陣,樓泊舟才再次俯身靠近少女,盯着那雙明亮的眸子,伸出另外一隻手。
他——
願意改變主意了?
雲心月緊張盯着他擡起來的手,然後眼睜睜看着那隻手捏住她掌心裡的蠱盒,扭了兩下,把蠱盒硬生生抽走……
她一臉不可置信,心跳失率,眼神慘然。
“你說得對,你的确比傀儡……”
樓泊舟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她打量一圈,看得雲心月頭發都快跟着寒毛豎立,才将嘴邊的“生動”二字吞下,掌心一收,把蠱盒攏住,吐出另外兩個字。
“……有趣。”
峰回路轉,雲心月大喜過望:“那你不會再下蠱了吧?”
這話,樓泊舟沒有應答。
做不到的事情,他向來不會輕易開口應允。
沉默??
雲心月的喜色收斂些許,多上兩分惆怅。
瘋批的腦回路,屬實有點難跟上。
不行,她得想辦法,讓他徹底打消這種危險念頭。
唔——
等等,剛才他明明很堅定要把蠱給她喂下去,是什麼讓他忽然轉變了态度?
好像是……她主動握住他的手,沖他笑了。
忽然,她想起來一件重要卻被其他思緒覆蓋過的事情,少年方才似乎說過,他想要喂她吃蠱,就是因為她不願意親近他來着。
所以,當她願意親近他時,他就短暫打消了念頭?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雲心月試探伸出手,主動抱住對方的腰,把腦袋擱在他手臂上。
擡起的眼,恰見樓泊舟有些惬意地眯了眯雙眸,像一隻放下戒備的大型獸王。
“……”
猜中了。
但她要怎麼做,才能徹底消滅他這種危險的奇怪想法呢?
雲心月沉思。
就在這時,後窗被什麼打中,發出“嘭”一聲巨響。
吓得她“歘”一下蹦進樓泊舟懷裡,把腦袋紮進他臂彎裡躲了躲。
少年睜開眼,有些不悅。
點漆似的眸子,淩厲刮過窗扇,仿佛已經穿透窗紗,紮到驚擾者後心。
不過一瞬,他又平靜下來,臉上浮出溫和笑意。
“誰!”
窗外,巡邏隊抽刀緊追而上。
聽到自己人的動靜,雲心月又不怕了,拉着樓泊舟把後窗打開,偷觑是個什麼情況。
敞開一線的窗縫裡,濃霧将兩點燈火與數道人影吞噬。
樓泊舟餘光瞥見窗下紙團,彎腰撿起,将紙張剝下,丢掉石頭。
“有字嗎?”雲心月墊腳看。
樓泊舟把紙張甩開,放低,對準窗外月光。
紙上七個紅色大字扭曲,如垂死前的拼命留言,虛浮無力,奄奄一息——
雲霄奪命,别去,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