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雙手搭于身前,欠身一禮,“見過少師,不知少師來此處所謂何事?”
她這話說得不卑不亢,若非謝京墨知道真相,怕是會被她這番模樣給騙過去。
他低頭看向忘月姑娘的手指,突然說了一句不相幹的話,“忘月姑娘練的是琵琶?”
練樂器的人手上都多多少少有一層繭,這個繭的位置因所練的樂器不同而不同。
忘月姑娘聽到這話,停頓不到半秒,便反應過來,她彎着眉眼,摩挲着手指,感歎道:“我自幼學習琵琶,至今已經有十一年。”
謝京墨聽着她的話,喚人為她倒上一杯茶,忘月擡頭不着痕迹地掃着周圍的人,順勢坐在這位少師的對面。
“這倒是巧了,那位死去的玥姑娘同樣也是一個彈琵琶的,隻是可惜……我想她若還活着,一定會與忘月姑娘相談甚歡。”他感慨般地說道。
忘月坐在他的對面,她面色如常,心底并沒有多少慌亂,她覺得這位謝少師怕是看出些什麼。
“是嗎?”忘月的聲音冷冷地,并沒有因他的話動搖半分,“但再多感慨也換不來一條生命。”
似是悲哀似是惋惜,但卻是不夾雜着半分情感。這便是樂閣高層的現狀。謝京墨覺得她現在的模樣當真是對得起她的身份。
他沒有選擇繼續這個話題。
“妙音閣被燒距今已有十天,妙音閣的事情我雖是了解,但卻沒有你了解的那麼深。不知忘月姑娘有何看法?”謝京墨緩聲說道。
忘月姑娘沒有拿起桌面上的那杯茶水,這茶水雖然是他們的東西,但她卻一點都不敢碰,“我們妙音閣說來說去也就是一個唱曲奏樂的地方,少師問起這個我倒還是真說不出什麼。”
她的眼中含着歉意,一舉一動都挑不出錯。
妙音閣名義上是要徹查玥死于閣中的事情,但實際上,真正能讓她們前來的是因為妙音閣被燒。
死一個人還不至于讓皇城的人前來,但妙音閣被燒就是另一個性質。人為也好,意外也好,都關乎到樂閣的面子。
皇家之中,名聲大于人命。
想到這裡,謝京墨歎息道:“那真是可惜。本以為能有所進展。想必樂閣那邊也希望這件事情盡快被平定。”
忘月發間的步搖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着,宛若花瓣飄落空中。
“自然。”她坦然答道。
雖然她表面上故作輕松,但盯着謝京墨的那雙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移動。
“方都最近不太平,僅一天就出現兩起襲擊事件,忘月姑娘可要多加小心。”謝京墨勾唇意有所指。
他們面前的桌上雖有兩杯茶水,但那兩杯茶水都沒被人動分毫。
忘月也沒指望能瞞住這位,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多謝少師關心,我定會加派人手。”
她的這句話落下,房間中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他們交流時并沒有屏退下人,謝京墨這次帶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少。
兩人靜靜地坐在那裡,兩方人馬隐隐成對峙。謝京墨擡頭看着忘月姑娘的眼睛,笑着問道:“冒昧一問,忘月姑娘當初為何取忘月這個名字?”
忘月的手指一頓,她所坐的位置背對着門口,風将她那粉紅色的衣袍吹起,她低眸說道:“一汪秋水照月涯,從此忘于天涯末路。”
她說完之後,笑着調侃一句,“不瞞您說,我這人很是感性。見笑。”
謝京墨得到她的回答,也不再多問,他點點頭答道:“原是這樣……”
他擡眸看向忘月,“這次與忘月姑娘交談甚是愉快,等這次事情結束後,定會去樂閣求一曲,還請忘月姑娘賞臉才是。”
他說完站起身來,忘月緊跟其後。她笑着搖頭,客氣地說道:“不敢當。”
她帶人将謝京墨送出門外,才松一口氣。謝京墨的動作頓住,他站在門外,回眸看着忘月開口說道:“這話本不該我說,但忘月姑娘。”
“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畫皮畫心,難畫骨。’”
他微笑着,隻是那雙眼睛讓忘月覺得身體裡的骨頭都像是被蒙上一層涼意,一種被看透的感覺。
她笑着回道:“忘月謹記。”
她的這句話乍一聽似是有一些咬牙切齒地意味在,但再細細聽去卻又覺得隻是一場錯覺。
“替我向二皇子問好。”謝京墨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去。
忘月在原地看着謝京墨的背影逐漸離去,并沒有移動。
她不敢放松,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沒有回頭,便知來人是誰,“風華錄已經到手,這幾天就不要搞一些動作。”
光芒從門外漸漸轉移到一襲紫衣上,來人正是慕容熙文。他站到忘月的身後,沒有多言。
剛剛他們在談話時,他在樓上旁聽。他聽得出謝京墨話中的意思,算是試探但更多的是威脅。
“還有一件事。”慕容熙文轉眸問道,“妙音閣是你燒的嗎?”
他特地強調着“你”字。
忘月沉默好久,搖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是。而且據我所知,同樣也不是那個來殺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