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人低頭看着那份密密麻麻地名單,他内心歎息一聲,閉上雙眼,但不到幾秒便再次睜開。
一閃而過的悲哀仿佛是一場錯覺,等魏知易轉眸看到馮大人的眼睛時,看到的依舊是一片冰冷。
“空口無憑的話,算不得證據。”馮大人冷漠地說道。
他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冷,魏知易知道他想的是什麼。無非就是想怎麼把他和王五娘一起打入天牢。
畢竟這方都的縣令,權利可是很大的。
“雲小姐的案子還未有結果,是與不是,驗一下便知。”他說完這句話,人群中便走出一個人。
他拱手一禮,馮大人認得他,那是百草堂的人,孫聖聠所有需要用到的藥材都是他所抓。
那人說出身份後,從袖口中拿出一盒子,“這是孫縣令當初抓藥用的盒子,裡面有一些藥物的殘留。”
他說完這句話,等下人接過,直起身來繼續說道:“百草堂所賣出去的每一味藥材都會有所記錄,一看便知。”
孫聖聠長年欺壓百姓,早就有人看不順眼。他如今不過就是順水推舟。
木盒被拿去與藥碗一同驗着。
魏知易也沒有選擇一直等待,他退後半步,将前面的位置讓給王五娘。
王五娘知曉他的做法是為何,她從腰間的口袋中也拿出一張紙,那張紙卷着一個匕首。被一同放在托盤之上。
“這是第二件物證。”他擡頭望着坐在高位上的馮大人,不急不慢地說道。頗為悠閑。
仿佛這不是在公堂,而是在與朋友一起圍桌交談一般。
他把玩着折扇,說道:“以王氏沉塘事件為例。他的死亡并不是溺水導緻,這匕首才是殺死他的兇器。雖然當初是以自殺結案,但我偶然間找到當年的那個仵作,那附帶的紙張,就是他渎職的證據。”
為了查明這個真相,魏知易和江程安還專門去看王統的屍體,也幸虧王五娘自當年那件事以來就一直好好保存着她兒子的屍體。否則他們就要去刨人家的墳。
紙張有兩張,一張是證據,另一張則是那仵作手寫的認罪書,上面還印着紅色的指印。
六十三人因縣令而死。
圍觀的人有些蠢蠢欲動,他們這裡面大多數都是被縣令欺壓過的人。有的人當初因為說過一句錯話就被縣令的人打成殘廢,有的人當初因為反抗,而被戳瞎眼。
有時魏知易真的很想問一句,既然那麼多人被欺壓,為什麼不集體反抗?
後來他想通了。
歸根結底,就是一個“怕”字。
因為都有家人才束手束腳,有些人不怕死,有些人不懼死,可一旦扯到他們的親人身上,那些建立起來的勇敢都會粉碎個徹底。
于是委屈求全,求高擡貴手,還他們一個甯靜的生活。
一件又一件物證被擺在人們的面前,魏知易細數着所有案子受害的人。也是這個時候人們才知道,原來活在陰影下的有這麼多人。
白發蒼蒼的老人搭着一個人的手走來,她身子并不是不好,隻是她已經是個瞎子。
她“撲咚”一聲,跪倒在地,她的額頭抵着地面,“草民曾親眼見到縣令帶人将王公子的屍體扔進池塘,而在那之後不久,縣令就派人将我的眼睛挖掉。”
她永遠忘不了那種硬生生被挖掉雙眼的痛,刻骨銘心,令人恨意不消。
一位婦人走上前來,她也跪下,她的額頭重重地磕着地面,像是在為自己以前的膽小而贖罪,即使膽小并不是罪過。
“草民的女兒于兩年前,被縣令看上,愛女不願,卻扔被強行擄走。後來為保全自己的貞潔,自盡于房屋之内。還請大人為愛女做主啊!”
她泣不成聲,她每每想到她的女兒,就感覺心中無比痛。
又一個人站出來,他叩拜在地,訴說着遭遇。
一個,兩個……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人帶了頭,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場訴告之中。
傷痛無法愈合,他們一直銘記着,直到今天将所有被捂在口中的東西,告知于衆。
魏知易沒有跪拜,他站在人群的前方,看着上方的馮大人,拱手一禮。
“請,馮大人賜死縣令!”人群之中,不知是誰喊道。
所有的情緒湧上心頭,不甘、怨念、恨意,全都湧于這句話中。
無數人都高喊着這句話,一句又一句,似是剜心的刃。
馮大人手指顫抖,他摩挲着手中的醒木,遲遲沒有動作。
魏知易雙手交疊放于身前,他笑了笑,在人群之中,說道,他說出的話卻與人群所說的話不同,“請大人,查明真相。”
他這一聲铿锵有力,但沒有攻擊性。像是隻在告訴馮大人一個事實,又像是在勸說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