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馮大人又說一句,令魏知易覺得甚是諷刺。
“這便是公正。”他說道。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可這事實分明就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公正?何為公正?
魏知易轉眸看向身側的縣令,他笑一聲,再次擡頭看向那位馮大人。
他立于台下,與那高台相隔不遠,可那幾步卻像是一道懸崖橫在他的面前。那懸崖勸他,權利之下,盡是枯骨,所以不要掙紮。
不要掙紮就可以保全自己。
可魏知易他偏不。
他就是要言明他們所做的一切。一樁又一樁,一件又一件。那是亡魂在其中哭嚎。
今不除惡,明受難者多。
“公正?你也配言公正?”他冷笑道。
魏知易這次是真氣極了,“若随意害人是公正,強搶民女是公正,殘害他人是公正,那這南朝早該亡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大逆不道的意思,但他就是要繼續說下去。
若無人可言,惡便是肆虐如同黑夜。
他上前一步,“魏某今選擇立于此處便是不怕死。但馮大人,因權勢而包庇誤國之臣,您那位置可坐的安心。”
在他身後跪着的王五娘拄着拐杖站起來,她怒目圓睜,盯着站在那邊的縣令,忽得笑出聲來,她的笑聲凄厲,包含着無盡的恨意。
“我這一生凄苦,能活至今日乃是一場幸事。我啊,什麼也沒有,隻有一條爛命可以拿出手。”
她死死盯着孫聖聠,若仔細看便能看見她眼裡紅色的血絲。
她身子骨不好,能活到今日,隻因心中還有執念。多年來這執念漸漸成為一種偏執,在她的心中生生紮根。
那根和莖都長滿她的整個心髒。砍不得也逃脫不得。
她走上前一步,朝魏知易欠身一禮,她知道這人不僅僅是因為皇印幫她。皇印可能也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多謝。”她說出這兩個字。
她說完之後,突然暴起,似是回光返照般,沖向那孫聖聠。她手中的刀不知從何而來。
意料之外,馮大人并沒有讓周圍帶刀的官兵行動。他看着那邊,眼裡近乎冷漠。
魏知易一驚,他剛想上前阻止。誰料他身後的人也接着站起,有幾個膽大的也沖向那縣令。
場面一瞬間混亂。孫聖聠帶來的侍衛在攔着那群暴起的愚民。
恨意不得消,隻待心中見漲,摧人身心,毀人心智。
刀刃眼看着就要刺入孫聖聠的眼睛,卻被飛來的一石子給擊落。
王五娘膝蓋一痛,直直地跪下。孫聖聠頓時覺得是個好機會,他抄起腰邊的劍就向王五娘刺去。
在臨近王五娘的頭頂時,被一個聲音給定在原地。
“我勸你還是不要動手為好。”身着黑衣的齊葉站在門口處,幽幽地看向他。
馮大人看去,頓時認出來人是誰,他垂眸走下高台,朝那人跪拜,“太子殿下。”
齊葉站在那裡,身後盡是黑壓壓一片,莫玄站在離齊葉最近的地方,抱着劍看着這場鬧劇。
周圍的人也反應過來,紛紛朝齊葉行禮。魏知易也跪下來。
但場上還有幾個人未曾跪拜。他們不信官員,也不信什麼太子。他們隻覺得這來的人壞了他們的大事。
明明差一點就可以殺死這個該死的玩意。
所幸齊葉并不在乎這點小事。
“本王知道諸位此刻心中含着怒意。”齊葉垂眸掃一眼馮大人,随後将視線定在孫聖聠的身上。
他擡手說道:“本王就是為此而來。”
随着他的聲音落下的是他舉着的那隻手。莫玄帶着幾人直接上前将孫聖聠壓住。
孫聖聠本想反抗,卻發現一點都動不得。他谄媚地笑着,緩聲說道:“太子殿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齊葉也不和他掰扯,身後的人遞來兩本冊子,他上前幾步直接了當的将賬本摔在他的面前。
“誤會?本王不覺得是誤會。這每一筆賬,每一筆不翼而飛的錢,每一筆克扣百姓農作物的錢,每一筆花錢買命的錢。你可都要和本王好好解釋一番。”
他的聲音沉穩得不像是一個少年,但一想到他的身份,魏知易便釋然些。畢竟這可是當今太子。
齊葉垂眸看着被壓在地面上的人,緩緩說道:“六十三人因你而亡,孫縣令可真讓本王大開眼界。無妨,無論是貪還是殺人。你這斬刑是逃脫不掉的。”
孫聖聠的臉上盡是驚恐,他本欲要說些什麼,莫玄先一步扼住他的喉嚨。本想将他聲帶弄斷,但想想,還是點了啞穴。
齊葉轉身看一眼魏知易,随後将目光轉向馮大人。
馮大人與他對視的那一眼,就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他心中歎息一聲,躬身說道:“臣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