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那位玉蘭姑娘溜出去的時候,你為什麼沒阻止她?”蹲在藥爐旁邊的小童轉頭問道。
百幺手持蒲扇,為自己扇着風。他微微阖眼,沒有作答。
阻止又能如何?不阻止又能如何?
一個人真的下定決心的那一刻,你根本攔不住她。
“百草堂向來就是給錢就救,至于後續的事情,與咱們無關。”他輕輕搖着身下的躺椅,藥香彌漫在空氣之中,他阖着眼,沉浸在這香氣之中。
小童聽到這話撇撇嘴,白煙漸密,他手下的扇子越扇越急,“懸壺濟世,乃是天下醫者畢生的追求。但我們這堂堂百草堂,卻隻認碎銀。”
他話音落下,話語中略有不滿,“當真是庸俗。”
百幺一聽他的話,笑出聲來,他轉頭望向那些放滿藥材的櫃子,開口說道:“沒辦法,人本身就是庸俗的。”
他看向那小童,手指着那藥櫃,繼續說道:“再者說,你看那些珍稀藥材又有哪個是不需要銀兩的?”
小童擡眸看了他一眼,心底還是不認同他的話,“對對對,師兄說的對。”
百幺聽他這敷衍的語氣,也知道,他根本沒聽進去。索性就此作罷。
百草堂中關于這件事的争議從來沒斷過。更何況,他也沒想說服他。
兩者各有各的理由。
一個穿着華麗的女子從門外走過來,她環顧四周,這才将視線鎖定在百幺身上。
她看向那人,喚了他一聲,“百幺大夫。”
百幺從躺椅上坐起,這人他見過,正是那天為救玉蘭前來的姑娘。
那姑娘此時眉間多了一抹疲憊,她擡眸望向百幺,“我來付診金。”
她說着愈要從袖口中拿出銀兩,但百幺卻擡手阻止她。
“玉蘭姑娘已經來付過診金。”他笑着說道。
姑娘停頓片刻,垂下手,低下雙眸,“這樣啊,那麻煩百幺大夫了。”
她說着拱手一禮,沒再說話。隻是退至門外,走了出去。
玉蘭自盡的消息早已在城中傳開,那姑娘走時身形落寞,想來是與玉蘭交好的。
小童探頭望向那姑娘的背影,疑惑地問道:“所以師兄,你真的收診金了嗎?”
百幺手拿蒲扇,敲在他的頭上,“廢話,當然沒有。于情于理,我都不該收這診費。”
小童默默翻個白眼,“你個财迷還有今天?”
蒲扇再次落在他的頭頂。
百幺漫不經心地說道:“熬你的藥去,待會藥熬不成,小心師父來削你。”
小童瞬間不再出聲。
沉默似是一首綿長的琴音,雖不華麗,卻讓人不自覺地想要将那單調的音填滿。
宋家的人站在宋桃夭面前,他們不知是什麼時候得到的消息。
“小姐,家主讓我們帶你回去。順便讓我們告知你一聲,與孟家的聯姻會在七日後舉行。”侍衛将手放在左肩上恭敬地說道。
宋桃夭擡眼望向那些侍衛,這次來的侍衛有很多,想來是鐵了心要帶她回去。
她上前一步,“至少讓我處理完他們的後事。”
侍衛仍舊低着頭,似是料到她的回答,于是她再次開口,“他們的後事自是會有人來處理,小姐不用擔心。”
言外之意就是家主不想她再和萬江他們産生任何聯系。
“我現在不想回去。”宋桃夭咬着牙說道,她也是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長劍已經落入她的手中,但她卻未曾将那劍鞘褪下,“我本就對那孟家公子無意,為何還要我去聯姻?”
侍衛歎息一聲,看向宋桃夭,無奈地說道:“小姐,因為你姓宋。”
因為她姓宋。所以一生都會被困在囚籠中。
宋桃夭嗤笑一聲,說道:“因為我姓宋,就因我姓宋。”
她猛地擡眸,所有的悲傷和委屈此時都像是找到發洩口一般。
她盯着面前這個一直跟在她父親身邊的人,手指漸漸攥緊。
“就因為我姓宋,所以我注定是家族的犧牲品。就因我姓宋,所以在别人都在玩耍時,我卻在背那些我看都看不懂的書。”
宋桃夭眼中含着淚花,被削薄一層的陽光落入她的眼裡,也照清她眼中的不甘。
“我知道。因為我是世家小姐,所以我必須去學習這些東西。我知書達理,學文擅武。可到頭來呢?被稱為一個合格的小姐,一個合格的妻子。”
“憑什麼!”她詢問道,淚水漸漸從她的眼眶處流出,順着臉頰,滴落在腳邊。
憑什麼其他人都可以遊蕩江湖,而她單單出個桃花城就會被人阻攔。憑什麼其他人可以與友人對酒當歌,而她卻要經曆友人相繼離去。
侍衛眼中漸漸染上些憐憫,但她态度仍舊冷硬,“小姐,這是老爺的意思。”
宋桃夭漸漸攥緊手中的劍,可到最後她還是松開手指。
那些所有的怨,都抵不過一句血緣之親。
愛是囚籠,即使錯誤,卻仍舊甘願沉淪。
“宋小姐。”
宋桃夭循聲望去,隻見衙門的門口處站着一個人。來人正是剛剛在百草堂付診金的女子。
她目标明确地朝宋桃夭走來,期間并沒有看向另一邊的侍衛。
“這是從玉蘭房間内的信,應該是給你的。”她說着将一個信封從袖口中拿出,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