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偏偏在看到那被他一直護着的紙張重見天日的時候,他哭了。一個大漢淚流滿面。
“姜家世代都是忠臣,為國為民,從未有謀逆之心,又何談謀反。”
他隻是平靜地說着,可那一字一句,字字泣血。每一個字都是一條性命,可姜家那麼多人,那一句話根本道不出來那日的絕望。
魏知易自然是信姜家沒有謀反,甚至說,他從最開始就相信,姜家不會謀反。
“可你沒有證據。”他靜靜地說道,語氣中聽不出什麼起伏。
謀反的罪名已經安上,就算沒有謀反又如何,人不能複生。再說,他壓根沒有證據證明姜家沒有謀反。
魏知易低頭望向桌邊的茶水,抿了一口,心中複雜。
他對于這件事是誰主導的已經有些眉目。
“我知道。”
那人不再流淚,他低着頭緩緩說道:“但我還是想将姜家的污名給拔掉。”
他自嘲着,越想越覺得可笑,“說來也可笑,我不過是姜家的一個侍衛,死裡逃生不想着如何好好生活,卻想着如何給姜家正名。”
但他知道自己還是想這麼做。他擡起頭凝望着魏知易說道:“姜家有過很多明明可以活着,卻願意為國家百姓去死的人。”
“雖然姜家的人全死光了,但他們死後不該背上這種莫須有的罪名。”
他停頓片刻,心中感到悲哀。
“他們不該是這種結局。”他說道。
魏知易低眸望向那張罪證,沒有出言。
“你可以為他們正名,對嗎?”那名姜家的侍衛擡頭,小心翼翼地說道。
魏知易轉而看他,那是一張略帶蒼老的面容,飽經風霜。明明是未到不惑的年紀,卻蒼老如同半身入土的人。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要給他一個什麼答案。
姜家已經是過去式,就算正名也再無用處。可魏知易的心底卻是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幼時,他也曾對那些執迷不悟的人感到厭棄。他那時不理解。
他問師父,人最應該珍惜難道不是自己的命嗎?為什麼那些人義無反顧的,世界上又能有什麼是值得他們用命去追尋的。
那些人都是傻子,他那時總是這樣認為。
那天,天算子指着他心口的位置對他說:“沒有他們的義無反顧,你就死了。”
魏知易從記憶中回過神來,他低聲笑着,為自己那時的所想感到好笑。
他擡眸,即使萬般排斥,可他最終還是聽從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即使無用也要正名。
因為那些人本就不該背負那些千古罵名。他們應該成為百姓的明燈,被後世之人紀念、仰望、跟随。
“非親非故,我憑什麼幫你?”魏知易笑着問道。
那姜家的人望着他,堅定地說道:“你會幫的,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
魏知易沉默片刻,輕笑一聲,搖搖頭。
“既無利益可圖,還會惹一身麻煩。”他将此事給那人說個明白。
那人絲毫不慌,他開口說道:“你會幫的,就算是為了那個叫江程安的孩子。”
魏知易淡淡地望向他,眸中漸冷,語氣中卻沒有半分變化,“你見過他。”
那人看出魏知易的警惕,他苦笑一聲,搖搖頭,“我不會動他,怎麼說他也是我半個主子。”
“不過我希望這件事不要把他牽扯進來。姜家已經太苦了。”他長歎一聲。
魏知易睫毛微微顫動,他低眸望向那茶杯中的水,緩緩說道:“我會幫你。”
他繼續說道:“但我有條件。”
坐在他面前的中年人擡頭望他,魏知易已經看着那杯中的茶水,沒有移動。
正當他以為魏知易要獅子開大口時,卻隻聽魏知易說道:“讓你那個所謂的妹妹和江程安見一面吧。”
茶盞不小心被碰倒,杯中的水浸濕整個桌子,那人心神震動,随後猛得擡起頭來,看向魏知易。
他都知道了。他笃定地想着。
“好。”他咬牙答應,整個心卻是落到谷底。分不清是喜還是悲。
他說完這個字後,心裡一下就輕松起來,連帶着剩下的話都不再艱難,“不過當初姜家滅門對她産生很大的影響,她記不起來。”
“就是見見也好。”魏知易轉眸看向窗外,說道。
柔和的光自窗外落在桌面之上,旁人從窗外看不到坐在魏知易對面的人,這也是魏知易選擇這個地方的理由。
鳥兒鳴叫,花香遍地,一片祥和之中,傳出幾句嬉笑,街邊的吆喝聲,不知為何變得更為響亮。他看着這繁華世間,漸漸堅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坐在魏知易對面的人站起身來,既然話已聊完,他也應該離開了。他拱手一禮,朝門外走去。
他好像說了些什麼,但是魏知易卻未聽清。
房門逐漸被關上,很奇怪,明明是白日,房間之中卻昏暗無比。
魏知易坐在唯一的光芒處,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