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的書信是在百幺到達幽州那天送到魏知易手中。
晚風吹拂着桌面上的書信,木質的香氣落在房間中的各個角落。
魏知易提着燈向前走去,那天邊的暗色與他記憶中饑荒的那天相互重疊。
風似是在吹着喪歌,葬送人間的一切。
有一陣很細微的聲音傳到他的耳邊。
“救救我。”
那聲音很輕,似是有人一揮手,它便消散在空氣之中。
“救救我。”
聲音逐漸嘈雜,帶着哭腔和滿地絕望。
沒有人想死。
哭嚎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滿地月光被黑暗吞沒。那一雙雙手從黑暗中伸出,他們搖擺着瘋狂着,試圖再前進一步将那行走在路上的人給拉下去。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救救我們。”
“公子施舍個錢吧,這可是能救一條人命的機會!”
“你來地獄陪我們吧。”
“我想活。我想活!”
刺耳的哭聲漸漸扭曲,那黑暗逐漸接近魏知易的衣衫,卻又像是魏知易手中的燈光給灼到。
那聲音夾雜着絕望和不甘,那是無盡的怨。
魏知易依舊向前走去,他的步伐不急不慢,沒有被那黑暗影響半分。
那燈火是他唯一的依仗,而前方的路沒有盡頭。
木質的香氣逐漸濃郁,此刻清風落入屋内,那坐在長椅上的青年終于睜開眼睛。
睡着了?
魏知易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眸想道。
他單手支撐着腦袋,因為是剛睡醒,并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夢中的一切都已模糊,去回憶也隻能回憶起黑暗和那聲“救命”。
魏知易緩慢地坐直身子,他将右手的書信遞于左手,擡起手背輕輕揉搓着自己的眼睛。
他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百幺的信比預想中來得要晚一些。幽州的事情是一場劫數,但這隻是一個開始。
他打算将山賊的事情盡快處理完,然後乘上馬車前往幽州。
未與朝廷上報就前去幽州,算是私自前往,但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瘟疫向來不是小事。
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有一人攜着長劍進入房間。那人步伐雖是輕盈,卻帶着些殺戮之氣。
魏知易從思緒中回籠,他擡頭望去。月光投下的陰影将女子的半邊身子籠罩,那陰影處的眸子滿是凝重。
“來風雪城時就聽聞城中有一姑娘名為桃夭。本來不抱希望,沒想到真是你。”魏知易望着熟悉的面容,輕笑一聲說道。
宋桃夭與當初的樣子完全不同,以至于魏知易望見她的模樣時有些許愣神。
宋桃夭慢慢走出陰影中,她将長劍置于桌上,随後坐到魏知易的面前。
她輕輕搖頭,說道:“我也沒想到别人口中的少卿會是你。算是故人重逢?”
魏知易笑着應下,“自然。”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繼續說道:“桃夭姑娘變了很多。”
紅色發帶将她的墨發盡數綁起,風吹動着她的發絲,雖有些淩亂,卻也不失其中的美。這一點或許和宋桃夭姣好的面容有關。
她依舊穿着粗布制成的白衣。但就這麼一件尋常人家的衣服卻是被她穿出一抹貴氣之感。
宋桃夭望着魏知易,忽然間笑出聲來,“魏公子也變了很多。”
她口中的變了很多,是指魏知易的穿着和身份。
魏知易的性格還是一如先前。
那人坐在月光之下,他勾起唇角,并沒有回答宋桃夭的話。
“你在風雪城裡過得如何?”魏知易開口問道。
他并沒有選擇一開始就問風雪城的事情。
面前的杯盞中是溫熱的水,雖是冒着熱氣,但入口卻是剛好。
宋桃夭抿了一口杯中的溫水,随後擡眸看向魏知易。她停頓良久,才開口說道:“尚可。”
她說完之後,抿了抿唇,垂眸望向杯中的倒影,“風雪城的百姓都很好,隻是這裡的生活不太安慰。”
“因為山賊?”魏知易沒有選擇将話繼續藏下去。
這場談話的本身就是為了除山賊。
雖然魏知易托人傳話時并沒有明确告訴過桃夭這次的事情,
但既然桃夭姑娘姓宋,便不用再去解釋其他。
何況,宋桃夭身在風雪城,知道的情況怕是比魏知易知曉的還要多一些。
“是。”宋桃夭肯定地答道。
她擡眸,緩緩說着,目光逐漸變得凝重,“山賊在我來之前就已經存在,但那個時候并沒有成氣候。我那時警告過他們,他們也有所收斂。”
似是想起什麼,她眉頭逐漸緊皺。她繼續說道:“但一年前開始出了變故。那些山賊僅僅在一夜之後就開始各種燒殺搶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