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恨自己的孫子沒有想通,恨自己沒有教好他,也恨這個荒謬的世道。
那老人的眼中沒有眼淚,但他的心已經滿是瘡痍。
青年隻是笑着說上幾句,老人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隻看見他越跑越遠,直到看不見身影。
悲哀的情緒彌漫在空氣之中,春日的陽光卻是帶不來一絲暖意。
後來,那青年來的次數少了,臉上的笑容也少了。
再後來,這院子中再也看不見那位老人。
老人不是病死的,是自盡的。
他在閉眼時還在怨着。
也許是在怨那青年看不清,也許是怨這世間的事情分不清。
他始終解不開心中的死結,因為事情的矛盾。
院中的杏花又開了,花瓣落在書本上。老房子的古樸在歲月中得到沉澱。
院子中有一個小孩坐在父親的懷裡咿咿呀呀地說着話,她被那書本之中的花瓣吸引了目光。
她強忍着不去看那花瓣,去重複着父親口中的話。她是青年的孩子。
“若無秋冬……換舊時,何來春、春、夏添新、枝。”
小女孩讀完這句話,開心地拍手笑了起來。
青年笑了笑,輕柔地讓那小女孩再念上一遍。
小女孩樂呵呵地拍手,她抓着書本上的花瓣,高興地張開手臂,大聲喊道:“若無秋冬換舊時,何來春夏添新枝。”
小孩子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她依舊很開心,因為她已經可以完整地讀完這句話。
院子裡的花開了,花香彌漫。那香氣很淡,不深刻,但卻總會在人的記憶力翻滾,如同一根羽毛一般。
青年擡頭看向院子裡的杏花,那花是奶白的顔色,和記憶中的花并無差别。
可現在坐在這裡的人卻不再是當初的人。
青年心中默默地念着這一句詩,心中剩下一抹悲涼。
老房子的大門被打開,野草在風中搖曳,那腰間的令牌和那熟悉的刀刃令人有片刻的恍惚。
來人表情冷硬,他擡頭望向坐在那裡的人。
“玄廣。”他念了一聲那人的名字。
他們找了這人這麼多年,終于是在這裡抓到了他。
不得不說,這人的易容術還挺厲害。如果不是他們得到消息,還真認不出來這人。
青年,不,他已經是一個中年人。
玄廣當初放火燒山之後便一直逃跑,而今也終于是被抓到。
一雙疲勞的眼睛望向前來的官兵,他留着短而粗的胡茬,完全看不出是易容的樣子。
這麼多年他總是在做噩夢,而今噩夢來臨,也終于是有了解脫的實感。
他揉了揉女兒的頭發,緩緩說道:“你先去找你的娘,好不好。我與他們聊些事情。”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點着頭,然後從父親的懷裡站起身來。她小腿不斷向前跑着,她的母親在屋裡。
杏花的香氣仍舊停留在這院子之中。
玄廣緩慢地站起來,明明尚未老去,他的步伐卻已經如同一個半隻腳都踏進棺材的老人。
一個官兵探頭朝那遠去的小姑娘看了一眼,緩緩問道:“你藏了這麼久,居然還娶了妻?”
那官兵似是詫異。
一個官兵探頭朝那遠去的小姑娘看了一眼,緩緩問道:“你藏了這麼久,居然還娶了妻?”
玄廣轉頭順着官兵的目光看去,随後笑了笑,滿不在意地說道:“隻是在街上随便遇到的孩子。”
他的表情沒有一絲不舍,他似是在談論一個陌生人一樣。
官兵半信半疑地點頭。
“我們走吧。”
兩位官兵站在他的旁邊,他們一前一後地向外走去。
有人在院子的暗處望着他們。
小女孩疑惑地看着幾人朝外走去,她轉頭問着自己的母親,“阿娘,爹爹怎麼出去了?”
爹爹不是說是說話嗎?怎麼說着說着就出去了?
站在女孩身邊的女子垂眸望着自己的女兒,她蹲下身來,心中苦笑。
她撫摸着女兒的頭發,輕柔地說道:“爹爹啊,去給你摘月亮去了。”
小姑娘聽到這話,高興地笑起來,“真的嗎?真的嗎?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啊!”
她期待着母親口中的月亮,也期待着父親手裡的月亮。
杏花的香氣依舊如昨日一般,那身形瘦弱的母親隻是擡手撫摸着女兒的發頂,沒有回答。
他們是忽然遇見還是真心喜歡,怕是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若無秋冬換舊時,何來春夏添新枝。
願安康,不隻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