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巳時,晨霧散去,天空中烈陽高照。
院外的林蔭小道上,層層薄雪被崗松枝葉做的掃把掃去,發出的“唰唰”聲驚起樹林裡的鳥群,飛鳥躍起又落于枝杈間,反倒是堆積在樹枝上的雪跌散了一地。
“知知來了。”
夏奶奶靠坐在庭堂的椅座上,今晨煮的是綠茶,入口甘苦。
還好桌上有一碟棗花酥。
“怎麼今天起的這麼晚啊?”夏奶奶關心道。
郁枳夏聽罷,靠坐到了椅座的另一側。
她微嘟了嘟嘴,抱着夏奶奶撒嬌。
“奶奶,好不容易休息您就别再讓我早起了嘛!”
“還真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夏奶奶雖然嘴上說着,心裡卻是歡喜的。
“對了,莫家的那個你老師來了。”夏奶奶有意提醒郁枳夏。
“剛剛,阿楚已經給我說過了。”
郁枳夏故意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毫不在意地拿起一旁白瓷碟裡放着的棗花酥,随後将其送入口中。
身旁的夏楚依倒是聽得滿頭霧水。
“啊?姐,誰是你老師?”夏楚依疑惑。
“是我。”
話罷,從夏楚依身後傳來一聲音,溫潤又明朗悅耳。
從廳房外,走進來一男人。
在那個冬日的清晨,陽光如同柔軟的薄紗,輕輕地灑進彌漫着古樸韻味的庭堂,為其注入了一抹溫暖與旖旎。
庭堂的多扇木質折門上映着金燦燦的光影,悄然間見證着時光的悠悠流轉。
莫江嶼從堂門外的庭院處徐徐走來。
他的每一步都恰似踏在暮冬的暖陽上,一層燦爛的金色光芒映照在他的身上,讓人恍若間覺得他似帶着光而來。
郁枳夏率先向莫江嶼答了聲招呼。
随即在夏楚依耳旁刻意壓低聲音嘟囔:“這位是我的物理老師。”
夏楚依聽後一驚,心想:這是什麼修羅場名場面!
夏楚依也在霧川A校上學,對于“莫江嶼”這個名字也算得上的是耳熟能詳。
盡管如此在今日見到了真人後,夏楚依還是被眼前莫江嶼的相貌所驚豔。
除了精緻的皮囊外,溫潤謙和與清冷疏離相融合的氣質讓人更加過目難忘。
“剛才我和你們莫奶奶說:讓你們倆跟着她的孫子們一塊去市裡采辦些年貨回來。”夏奶奶一臉慈祥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倆孫女。
“今天是年三十,鬧市裡指定是熱鬧的。”夏奶奶笑道。
兩人點頭應好。
吃罷早茶,兩人便随莫江嶼離開。
不知是恰逢正午還是春節将至的緣故,今天室外的溫度并不是很低,郁枳夏隻是穿了件殷紅色呢子大衣就出門了。
去停車場的路上隻有夏楚依時不時地和郁枳夏交談,莫江嶼全程都默不作聲地在兩人前面帶路。
郁枳夏不經意間瞥見走在自己前面的高挺背影。
莫江嶼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大衣,在郁枳夏的印象裡莫江嶼很少會穿這種顔色較深的衣服,不過如今所見這樣的黑色衣服真的很适合他。
樹枝間的浮雪被風吹起,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銀白色的光,它們從天空中飄落到莫江嶼的肩上。
此時的他少了些許平日裡常見的少年感,整個人由外而内地散發着獨屬于成年男性的清冷。
春節之際,鬧市中彌漫着濃郁的喜慶氣氛。
街道上張燈結彩,人潮湧動。
商家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各種年貨琳琅滿目地擺滿了貨架。
糖果、堅果、特色糕點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吸引着過往行人的目光。
由于鬧市的人很多,莫江嶼他們要買的東西也很多,所以衆人在來的路上便已經分工明确好了自己需要買的部分。
于是一到鬧市,他們就"兵分三路"投身于年貨采辦的大隊伍中。
莫江嶼的任務是去菜市場買菜。
一進菜市場,映入眼簾的便是各種蔬菜。綠油油的生菜、金燦燦的胡蘿蔔、紫色的茄子…以及人頭攢動。
排隊稱菜的人很多,莫江嶼按照事先列在單子上的内容,"速戰速決"地買完了菜。
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場中他身形挺拔,容貌俊朗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大人們手忙腳亂地排隊買菜,孩子們卻在人群中穿梭嬉戲,歡聲笑語回蕩在整個市場。
相較于莫江嶼,莫小貝和夏楚依所在的副食區情況略微好一些。
隻需要買三盒糕點,兩筒茶葉,就可以輕輕松松地結束"戰鬥"。
就着鬧市廣播裡放着得歡慶的音樂,莫小貝和夏楚依在鬧市門口與莫江嶼會合。
莫小貝注意到周圍并沒有郁枳夏的身影,于是急忙詢問:“咦,知知姐還沒買完?”
今天是大年三十,鬧市下午四點就下班了。
如今已經是下午的三點半。
夏楚依試着給郁枳夏打了幾通電話,大概是周圍環境嘈雜的緣故電話并未接通。
“你們先上車,我去找她。”
莫江嶼擔心郁枳夏買的東西太多而拿不動,獨自一人去花市區尋找。
此刻,郁枳夏确實是寸步難行。
一盆金桔,三盆蝴蝶蘭,還有一大簇黃臘梅花讓她舉步維艱地在人群中緩慢移動。
好在她身上的紅色衣服很顯眼,讓莫江嶼在人群中一眼就瞥見。
“怎麼不打電話讓我來拿?”
莫江嶼快步走來,接過郁枳夏手中提着的四個黑色塑料袋。
女孩伸手想要留下一個,可是莫江嶼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提東西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男人握緊手裡的黑色袋繩,這讓郁枳夏根本無從下手。
莫江嶼将視線從兩人手上移開,然後低眸繞有興趣地看着郁枳夏。
眼前的女孩正在想盡辦法地從自己手中奪東西,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莫江嶼的眼神。
她今天很漂亮。
米白色的高領毛衣外穿着一件殷紅色的呢子大衣,大衣領囗處随意系着的蝴蝶結很是顯眼,給人一種既典雅又俏皮的感覺。
大約是出門前精心打扮過,她的頭發發尾微卷被披散在肩的兩側,即使是素顔仍然明豔動人。
看着女孩和自己鬥智鬥勇不知疲倦地從手中奪取着袋子,莫江嶼打算不再逗她,眉眼含笑道:“而你,隻需要抱着花。”
郁枳夏聽莫江嶼這麼說,隻好收手乖巧地抱着懷裡的一大簇臘梅走在莫江嶼身旁。
街道上熙熙攘攘,臘梅散發出的淡淡芳香萦繞在郁枳夏鼻尖久久未散。
春聯按照霧川當地的習俗,一般都在大年三十下午時貼。
彼時,夕陽西下,廚房裡正熱火朝天地做着年夜飯,飯香味夾雜着切菜翻炒的“滋啦”聲從廚房一直傳至院門口。
着實引得郁枳夏再也耐不住性子。
“高啦,左邊往下一點。”
“哎呀,都說了是一點點一點點。”
“左邊又太低了,再往上點。”
夏楚依正站在一側指揮着郁枳夏将春聯貼正。
“姐,是一點點,這太誇張了。”
看着眼前明顯斜成一條線的上聯,夏楚依不禁頭大。
“這樣呢?”郁枳夏控制動作小心翼翼地将春聯的左邊往下移了移。
總算是平齊了。
夏楚依一展愁顔,豎起了大拇指稱贊。
“好,很好,非常好。”
“直接perfect!”
話罷,郁枳夏将手掌重重地摁在春聯的空白處,紙背後的漿糊随即牢牢地黏在門上。
收工!
莫江嶼恰巧從外面回來。
“回來了?”郁枳夏撇過頭正準備打招呼。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戴着金絲框眼鏡充滿禁欲的臉。
郁枳夏不自覺間心中暗暗贊歎:絕了,這顔值簡直是絕了,難怪能引得全校的年輕女老師們念念不忘。
一旁的莫江嶼被郁枳夏盯看着有些不大自在。
他啞聲問道:“很-難看嗎?”
“沒有沒有沒有。”郁枳夏連忙否認。
“那你為什麼盯着我看了這麼久?”
郁枳夏差點就要開囗說“因為這臉真是極品中的極品!”,幸好自己及時管住了嘴。
該怎麼回答呢,郁枳夏頓了頓,突然間靈光一現。
“為了,記住你。”
對面的男人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光亮,笑着湊近郁枳夏道:“為了記住我?”
他的語氣淡淡的,讓人琢磨不透。
郁枳夏擡眸對上那雙漂亮的桃花眼。
她默了一秒,語氣稀松平常地回答:“因為明天見到的就是21歲的莫江嶼了。”
莫江嶼随即笑了。
他擡手朝自己臉頰處指了指:“你臉這兒弄髒了。”
莫江嶼說話時的語調溫柔,郁枳夏耳廓沒來由地一熱,搪塞道:“應該是剛貼對聯時手染上了顔色然後碰到了臉上。”
男人聞言目光掃過,嘴角微揚,眉毛輕聳,似笑非笑。
“還有耳朵處,也染紅了。
今晚的年夜飯吃得早,一過夜裡零點郁枳夏就感覺到有些餓了。
小院的廚房有兩間,大的一間在下午時被用來做年夜飯,鍋碗瓢盆被高高疊起堆放在案闆上,白色的碗碟似乎随時都會從某處跌落摔碎一地。
郁枳夏實在是有些害怕,于是改道去了小廚房。
這裡遠離市區外加上環保政策的提倡,夜裡的爆竹聲也隻是在零點時響了幾聲。
零點一過,老人們就回房間休息了。小輩們又打了幾桌麻将後興許是想到大年初一要早起拜年的緣故也散了。
随着時間的消散,這裡的夜晚又恢複成原樣般的寂靜。
唯有依稀散落一地紅鞭炮紙屑證明着新一年的開始。
年年歲歲,周而複始,又是一年。
小廚房雖然空間不大但是五髒俱全。
郁枳夏突然想吃面了。
她踏着夜時下得小雪在去小廚房的路上想着等會做個什麼面。
“知知姐!”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郁枳夏的思緒。
郁枳夏轉身一看,迎面而來的是小跑着向她奔來的莫小貝。
深夜天氣寒冷,女孩呼出的每一囗熱氣都變成了一團團白煙。
“跑慢點,你知知姐又不是凍梨。”
莫江嶼慢悠悠地跟在莫小貝身後,看莫小貝跟"狗見着肉一般"狂跑地奔向郁枳夏戲谑道。
話罷便傳來莫小貝反駁的聲音:“我喜歡!你管不着。”
郁枳夏含笑揚聲贊同:“他管不着!”
彼時,不知是誰在何處放了煙花。
“啪!”“啪啪!”
一簇簇煙花在天空中綻開,天被星花點亮成淡藍色,藍白的花火間加雜着金黃的流星散落天際。
“是藍色的煙花!”
周圍幽黑,唯有一抹藍色高懸于天邊。
藍晶晶的星光劃過黑夜,讓郁枳夏不經意間想起那晚地下室裡那個溫暖的懷抱。
郁枳夏下意識側過頭看向莫江嶼,這才發現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莫江嶼的目光已經挪到她的身上。
漆黑溫柔的眉眼裡映着繁星閃爍的光影。
原本是冷色調的藍,竟能在莫江嶼深邃的眼眸間染出幾分柔和來。
就像星星一樣,輕柔又明亮。
“歲歲平安。”他輕輕開口,聲音從夜色裡飄來,因着刻意的壓低顯出幾分喑啞,仿佛在郁枳夏耳邊低語。
郁枳夏看着莫江嶼,唇角挽了個笑:“你也是。”
“莫江嶼,新春快樂!”
眼前的女孩眉眼彎彎,笑得明豔又燦爛。
小廚房裡,鍋中的水開了,幾個透明的泡泡從水中連續冒出。
郁枳夏不慌不忙地将先前準備好的食材挨個倒入鍋中,随後加入調味料蓋上鍋蓋小火溫炖。
莫小貝靜靜地坐在一旁的小闆凳上從鍋爐裡飄出的飯香味引得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叫了起來。
“知知姐,你做的飯也太香了吧!”
莫小貝眨了眨眼,微微豎起食指成數字“1”狀。“我也想吃一碗。”
“行啊。”
郁枳夏爽快地答應了她。
莫江嶼端着一個小鐵盆從屋外走了進來。
“凍梨想吃面也想吃,你到底要吃什麼?”莫江嶼語氣散漫微俯下身,将手裡滿盆的凍梨遞到莫小貝懷中。
“都要都要。”莫小貝迫不及待地從盆裡選了個各個方面都合自己心意的黑梨,将其遞入囗中。
這種黑梨是霧川當地的特産,果形小多汁肉厚且皮薄。
黑梨原本呈紅黑色,因為在冰中長期放置的緣故黑色的果皮外源源不斷地散出寒氣,讓人指間冰涼。
黑梨的吃法不同于傳統凍梨的吃法,隻需要用嘴從梨梗撤去處輕吸清涼爽口的梨汁就輕易地被送入舌尖。
莫小貝很喜歡吃這種凍梨,以至于睡前對其戀戀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