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下,及川徹的右手緊緊拽着自己的衣角,他咬着牙關,心中湧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和……畏懼。
期待她看見那顆紐扣。
也畏懼她知曉他的膽怯。
喜歡和愛,無論再怎麼掩藏,總是有迹可循的。
那枚紐扣,就是他再三壓抑之下,用謊言和玩笑密封起來的情意。
一旦啟封,他的所有不自信、不坦誠、不強大,都會在朔晦瑞面前暴露無遺。
朔晦瑞輕輕拍了拍及川徹放在桌面上的左手,道:“及川前輩在想什麼?是那枚紐扣嗎?”
仿佛被宣判罪名,及川徹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棕色雙眸被垂下來的眼睫擋住。
他不敢看她。
朔晦瑞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及川前……”
“我喜歡你,朔晦。”
“……或許你會覺得奇怪,明明六年不見了的一個異校前輩居然會對你說喜歡。但我從很早以前,或者說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開始,就對你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及川徹沒有讓朔晦瑞把話說完,他也沒有擡起頭直視她的眼睛,而是把視線放在了朔晦瑞頰邊垂落的一縷發絲上。
“那次在大阪,謝謝你能來陪我,但我看着你的眼睛裡流下眼淚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好像已經無可救藥了。你來送我那天,我丢進去的根本不是硬币,是我的制服上的第二顆扣子。”
“我知道我是一個膽小鬼,瞞了你這麼久……對不起。”
朔晦瑞撩起耳邊的發絲别到耳後,她道:“擡起頭來。”
命令一般的語氣,及川徹不自覺地按照她說的做,卻害怕對上那雙明亮的眸。
“你看着我的眼睛。”
見他終于猶豫地與她對視,朔晦瑞才道:“如果因為膽怯不把心意說出來,道歉一定要看着對方的眼睛。”
時隔六年,他們終于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對方。
“對不起。”
“對不起。”
“……等等,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和他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落入他的耳中卻無比清晰的那句話,是她在說對不起。
及川徹瞪大眼睛,看着剛剛發出道歉的朔晦瑞。
朔晦瑞深吸一口氣,她移開視線,道:“因為那個時候,我和你的心意是一樣的,而且,那天在車上,我也沒有睡着。”
信息量太大,及川徹第一次感覺自己好像聽不懂自己的母語了。
他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地把右手擡到桌面上,把一整杯冰咖啡盡數喝掉。
咬碎嘴裡的冰塊,及川徹才感覺自己在外漫遊的靈魂終于歸位,他先是震驚狂喜,冷靜之後又注意到了她的前一句話。
及川徹苦笑着道:“你……”
“我現在有一種中了彩票,但是過了兌獎期限的感覺。”
朔晦瑞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隻能又認認真真地說了一遍“對不起。”
舌根的苦澀此時才反上來,及川徹又端起了杯子,但裡面的深色液體已經被他盡數喝完了,甚至連冰塊都被嚼碎咽下。
已經六年了。
及川徹想好的話又被咽下,他看了看朔晦瑞,還是道:“沒關系。”
算是對她的道歉的回應。
氣氛有些冷場,朔晦瑞看了看窗外,道:“你在阿根廷……怎麼樣?”
及川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沉吟一會兒,笑着道:“我覺得還不錯。”
在阿根廷的日子起初并不順利,十二個小時的時差讓他度過了最艱難的一小段日子,随之而來的陌生的氣候和語言也常常讓他覺得無所适從。
他在宮城還算小有名氣,可剛到阿根廷的時候卻也是寂寂無名。
及川家不缺錢,但及川徹已經無法再在成年後心安理得的用家裡的錢追求自己的夢想。
在每天一睜眼就是訓練、學習和打工的日子裡,他像竹子一樣迅速成長起來。
或許是他的努力終于感動了神明,在不知道多少次的自薦和面試後,他被邀請進入了CA聖胡安。
及川徹得到了認可。
雖然現在隻是在阿根廷。
但不遠了。
再過兩年,到了2021年,他會站在整個世界都專注的中心,讓所有人都看見他。
——
雖然再三被禮貌拒絕,但及川徹還是堅持要送朔晦瑞離開。
及川徹把行李遞給她,用那雙無辜的棕色大眼睛看着她,道:“離别的時候不來一個擁抱嗎?”
朔晦瑞笑了笑,張開了手臂。
及川徹迫不及待地張開臂膀抱住了她。
一開始朔晦瑞還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後面注意到安檢人員頻頻望過來的目光,她才忍無可忍地小聲道:“夠了吧,快放開了,我要走了。”
及川徹卻沒放開她,繼續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等到朔晦瑞給出肯定的答案,他才不情不願地放開了朔晦瑞。
再次道别之後,及川徹看着朔晦瑞拉着行李箱走進安檢通道的背影,他沉默地站了許久。
下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呢?
如果時隔六年,仍然沒人能留下她,那麼即便是身在不同時區和半球的他,也擁有均等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