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姆離開後，生活改變最大的反而是沢田綱吉本人。

這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失去了同鄉後帶來的孤獨感——雖然确實因為身在異鄉、舉目無親，所處環境又危險叢生，沢田綱吉對庫洛姆懷有心理上的些許依賴，但是顯然工作量和生存危機足以碾壓這部分的情緒，而且沢田綱吉作為一個經常坐冷闆凳的前·上班族對于如何排解這種情緒已經是頗為熟練……

……這種熟練度還是不要了吧。

最主要的改變，自然是對于彭格列并無太多感情、甚至還被争取到了脫離彭格列的可能的庫洛姆離開後，沢田綱吉接觸到的各色情報頓時變得更加隐秘與危險。與密魯菲奧雷曾經的蜜月期為雙方都埋下了不少屬于彼此的釘子，眼下一翻臉，自然是撕得天昏地暗。而除了公然翻臉的密魯菲奧雷之外，還有不少家族試圖乘隙而入，趁着混亂試圖分食彭格列的血肉。Reborn在日本給沢田綱吉打下的基礎姑且不至于讓他對人名都頭昏腦漲，但是看着情報中各式各樣的笑裡藏刀、背信棄義、握手言和，沢田綱吉很難不感到混亂與緊張。

而他隐隐更為擔心的，其實也是——

“這段時間辛苦了，綱吉君。”和善的彭格列九代仍然和第一次見面那樣坐在雪茄椅上，隻是先前類似《教父》的構圖已經不盡相同，茶幾上淩亂地擺滿了文件，上面不乏他隻能算是端正的字迹與九代詳細的評語，而九代本人也正戴着眼鏡，仔仔細細地為他指出情報中應提取的重點之處，“竟然都沒出去過嗎？不、倒也不用這麼壓抑……想要外出試試嗎？”

“不用勉強自己。原本家族首領也不可能一直窩在家裡的。安全上有所擔心的話，要不要考慮去加百羅涅看一看？”

正是這種全無鋒芒、幾近家常的對話。讓沢田綱吉在某些時候，會有種“黑手黨似乎不全是想象中那樣”的、對于推翻自己刻闆印象的恐懼感。

和Reborn的強硬不同，彭格列九代從頭至尾都态度平和溫柔，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他與沢田綱吉的初見确實給後者留下了一個好印象，之後對沢田綱吉的手把手指導也是全無私心——彭格列九代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本身并不是權欲心重的角色，不然就算有沢田【哔——】【哔——】的光環作祟也不會那麼輕易地放權。

但是沢田綱吉本身卻很清楚：他并不是什麼天生領導者聖體，充其量隻是個勉強有了一點武力的普通人。

普通人對于善意的心軟，普通人欠了人情的不安，普通人被托付了任務後的責任心。這些平平無奇的特質一旦放到黑手黨的環境裡，就成為了會迅速被卷入泥潭的負面加成。如果他對于庫洛姆的舍生保護無法無動于衷，自然也不會對日本分布的成員們對他的保護視作理所當然。而他連日本分部都放不下的話，與他日漸親近的九代、九代的守護者們又都與彭格列密切相關，他又怎麼能完全置之不理。

就算目前他還有所警覺，可是以心換心将他變成溫水裡的青蛙的這種陽謀，簡直是世上最高明的手段了。

“加百羅涅……”沢田綱吉道，“是迪諾先生回來了嗎？”

九代頗為欣慰地一笑：“是啊。加百羅涅與彭格列共同進退，意大利眼看會變成與密魯菲奧雷相争的主場，迪諾自然不會缺席。他也來信說很想念你，期待與你見面。”

“我知道了，請讓我與迪諾先生約定見面時間。”沢田綱吉如是說道。

“我也有事想要向他請教。”

……

雖然隻是從彭格列總部前往加百羅涅總部，但是解鎖新地點的沢田綱吉還是有了難得的自由感。久違地見到相對而言熟悉一些的面孔也讓他不可避免地心情振奮，尤其是迪諾自來熟地一見到他就主動大步向前以至于脫離了家族成員向他直奔而來——然後不慎左腳絆右腳——因為家族成員緊急跑過來而絆倒的瞬間又站穩了，這一系列高難度動作，實在是很輕易地就打消了雙方數日不見産生的生疏。

全靠家族成員及時爆發短跑功力才得以維護形象的迪諾笑容十分富有親和力：“好久不見，彭格列十代，有幸能在你回歸意大利後首次接待你的拜訪。加百羅涅的信義、忠誠與彭格列同在。”

但在說着這種客套話的同時，相貌英俊、連金發都閃閃發光的成熟男性頗為俏皮地朝着沢田綱吉眨了眨眼，在日本時見面直呼“師弟”的自來熟在無人注意的細節中仍然悄然冒頭。

于是沢田綱吉也安定地點了點頭，略有些生疏地以意大利語回應道：“彭格列對此銘記于心。”

加百羅涅總部與彭格列總部并沒有太大差别——裝潢、布局自然并不完全一樣，但是都是老牌黑手黨家族，品味和總體建築風格自然沒什麼太大差别。而且，要擠出幾句社交辭令還行，但要是全程在加百羅涅與彭格列的家族成員的圍觀下逛完一圈，這就有點太為難沢田綱吉的意大利水平了——這種場合需要的語言水平可不是單純的能進行日常交流就行的。

好在迪諾對沢田綱吉的真實情況知根知底，其本人又有十分充足的廢柴經驗，因此在他的掩護下，兩個人很快就脫離了無用的客套，快進到了雙方首領密談的階段。

徹底關上辦公室的門後，迪諾不出意料地踢中了地毯的邊緣線就是一個崴腳，但幸運地直接栽進了沙發裡，于是本人也就一邊笑着一邊無所謂地調整了姿勢，老老實實地坐好并且試圖給自己的師弟倒茶：“好久不見了，師弟！我還以為會見到Reborn和你一起呢，在彭格列還适應嗎？”

沢田綱吉回憶起這段時間的經曆，隻能勉強道：“大概……算是适應吧。Reborn最近都沒有出現過，我也在擔心是否出了什麼事。”

“一直沒出現的話，确實是少見……”大概是年齡終究還是帶來了成熟的改變，迪諾完美地倒完茶并推到了沢田綱吉面前，輕松道，“不過，Reborn和彭格列相對來往密切一些，如果真的有什麼異常的話，一定會有情報第一時間移交到師弟你手上的。”

“……”

雖然确實是這個道理，但沢田綱吉還是沉默了幾秒，才遲疑道。

“迪諾先生好像也是一下子就發現了彭格列對我的态度。不會覺得奇怪嗎？”

迪諾莫名其妙道：“為什麼要奇怪？師弟你已經能夠獨自代表彭格列拜訪同盟家族了吧——老實說，我以為時間會更晚一點的。因為在日本見面的時候，你還在學很多東西。但是，今天的表現已經很像模像樣了，至少比我最初接手家族時要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