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那大司馬對你可好?”
“臣父對每個孩子都很好。”
“師傅可有孩子?”
“内子快要臨盆了,臣很愛這個孩子,不論男女。”
朱見深沉默片刻,摘下自己的玉佩遞給于渙:“這塊玉佩,就當是我送給師弟師妹的吧。”
于渙接過:“臣代孩子謝殿下。”
“師傅不推辭一下麼?”
“尊者賜,不可辭”于渙說,“殿下若無疑惑,臣便告退了。”
——
早有小太監将上課的情形報給孫太後。她也懷疑于渙是借題發揮,含沙射影,心中恨恨想道:早知道就不應該瞎扯出這個人來,即使于謙真的不偏不倚,他兒子哪裡就一定不偏不倚了。何況廢朱見深的時候,于謙不也沒說話麼?
孫太後問朱見深:“深哥兒,你覺得于師傅怎麼樣?”
“好看,有學問,講得也有趣,能教人聽明白。”太聰明了,仿佛朱見深整個人在他面前一覽無餘。
這是覺得于渙挺好?孫太後嚴肅地說:“他今後講些什麼歪話,你都不要聽。”
“什麼歪話?”朱見深故作懵懂。
孫太後歎了聲氣,摟着他說:“就是聖人們的話以外的東西。你隻聆聽聖人之言就夠了。”
朱見深乖巧地點頭。
——
“聖人之言是用來聽,用來說的,不是用來做的。”于渙說。
朱見深瞪大了眼睛,沒想到他敢這麼說。
“聖人不會教你具體去怎麼治理一個地方,他隻告訴你要修養德行,善待百姓,勸課農桑……可他不會告訴你賦稅怎麼定、怎麼收,怎麼安排流民,也不會告訴你賬怎麼算。”于渙平靜地說。
“那我們為何還要學聖人之言呢?”朱見深正襟危坐起來,問道。
于渙突然笑了,說:“殿下别這麼拘謹,臣隻是就你提的問題闡述自己的想法,你也隻是在同臣讨論,無所謂對錯。”見朱見深還是繃着小臉看着他,于渙搖搖頭,說:“我們學聖人之言,是為了做好人。”
“做好人?”
“是啊。如果隻教給你具體治理的辦法,卻不告訴你要達到一種什麼目的,會怎樣呢?你也可能會想,收賦稅就是為了讓自己享受嘛,那你就一個勁想辦法增加賦稅的名目;而聖人告訴你,要修養德行,心懷百姓,你就要考慮百姓的生活。聖人之言是給人方向的指引,但如果隻談聖人之言,就是隻說不做。”于渙想到了自己殿試的那篇文章“修道德以為功”。
朱見深有些猶豫地問:“師傅整日不是在這裡給我講聖人之言,就是回翰林院讀、寫聖人之言,算不算隻說不做?”
于渙大笑。“殿下能提出這個問題很好,說明你的确對這件事有了思考,而不是一味地聽信臣說的話。”
“臣以為,所謂的‘做’,便是要使變化實在地發生。修史,令其流傳後世,是做事;臣教導殿下,令殿下獲得知識,懂得道理,是臣改變了殿下,當然也是做事。怕的就是幹什麼都隻會誇誇其談。”
朱見深點點頭:“我明白了。”
“殿下很聰明。”于渙誇獎道。他不是一個傳統的嚴師。有錯誤,他就指出來;有進益,他就要誇獎;學生聰明,更要讓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應當先鼓勵他的興趣,讓他喜歡上學習;隻在他翹尾巴的時候敲打敲打即可。反正于謙是這麼教他的,于渙覺得成果很不錯。
朱見深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他上了幾節課還有點不适應于渙這種誇獎方法。孫太後總是說他哪裡還做得不夠好,朱祁鎮則隻是敷衍兩句。他們都以為他不懂,隻有萬姐姐和于師傅知道他都明白。
“問題說完了,咱們來接着講。鄭國子産鑄刑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