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朱見深第一次對于渙的奏章提出異議。為什麼是這個時候?他嗅出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其實哪怕于謙的提議也不是都能被通過的,但朱見深這次的舉動透露出了一種暗示:我想自己做主,我也可以自己做主。
于渙不想在這時因為這件事和皇帝學生扯皮,沒有多糾結便準備審案。
他坐在主位,左都禦史李賓坐在他左手邊,大理寺卿則在他右手邊。總憲大人輕捋胡須,看着對面坐立不安的王概,在心中搖搖頭。手下的少卿一躍成了刑部尚書,也不知道王概是什麼感受。
于渙左右分别看了一眼,沉聲道:“二位大人,咱們開始吧?”
李賓笑道:“大司寇主審,我們隻是陪審,自然由你做主。”
王概拱手道:“請大司寇自便。”
于渙便揚聲道:“帶罪員上來。”
葉時、邢讓、陳鑒、張業、王允皆被帶來。此四人皆被于渙訊問過,于渙心裡已然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就直接道:“葉時,此事由你上疏而起,你來說說國子監這筆會馔錢的事。怎麼攢下的?為何會有虧空?”
葉時被牽連下獄後一直很後悔,聞言便積極道:“回禀大人,這錢是按人頭分到每個師生頭上的。若有官員離任或監生離監,他們那份錢鈔往往不會支取,如此便攢下錢來,頗為可觀。成化四年開始,可以由鈔折錢,這筆鈔就誘人了,典簿王允常常克扣,引得監生們不滿。罪員在國子監任職已久,知道上邊的人都會朝這筆錢裡伸手。他們不走公賬,自然會有虧空——”
“你别胡說!我在任時,從未将那筆錢私用,都拿去給監生蓋房舍了!”邢讓急道。
“不許咆哮公堂!邢讓,問你話時,你才能說話,明白嗎?”左都禦史出言道。
“是。”邢讓低頭道。
“葉時,你還有要補充的嗎?”于渙問。葉時有一瞬間很想把彭華咬出來,可是又清楚以彭華的性格,他要是敢這麼做就完了。況且,彭時還沒死,誰知道會不會又如從前一樣将彭華停俸一段時間不了了之。
“回大人,沒有了。”于渙深深地看了葉時一眼,看得他手心裡冒冷汗。
于渙也沒有非要扯出彭華來。他和彭時的關系尚可,而彭時在身體不好而半退的情況下也屬意商辂接任,不必橫生枝節。這筆賬,留着日後再算也無妨。
“陳鑒,你是現任祭酒,你有什麼想說的?”于渙道。
“大人,罪員實在冤枉。罪員在任時,每筆錢均有去處,絕無貪私啊!”陳鑒叩首道。他本來嫉妒邢讓年資不如自己卻居于己上,此事初發時還暗自慶幸,指望能把邢讓除官而讓自己頂上。結果因案件所涉年限太遠,他也差點被稀裡糊塗地一同論罪。這下他算老實了,隻期望能脫罪。
“拿賬簿來。”立時有小吏将賬簿呈了上來。于渙示意左都禦史和大理寺卿察看,解釋道:“二位大人請看,我已查得張業曾于成化四年回鄉省祭,事發時的确不在,應屬無辜。而陳鑒繼任後,有很多賬對不上。考慮到無人為他作證,當論罪。”此時判案,皆是疑罪從有。
“那邢讓呢?”在這幾人中,邢讓這位曾經的禮部侍郎官職最高。
于渙道:“這便到他了。帶監生盧楷、楊守址。”
兩名身穿儒衫的士子被差役帶到堂上。于渙說:“你二人牽頭,率諸生聯名上書,在阙下為邢讓鳴冤。我且問你們,可否擔保自己所言為真?本官先提醒一句,若是作僞證,爾等須一并論罪。”
盧楷和楊守址對視一眼。盧楷拜道:“成化二年邢大人履職後所做的事有目共睹,他絕不是那等中飽私囊之人。學生願作證,邢大人調用的錢鈔俱用于修蓋房舍。”
“學生也願擔保。”楊守址跟着拜道。
于渙道:“既有監生願為邢讓作證,可見其所涉錢款确皆用于為國子監營造房舍。其本心雖好,然不上疏而自取,有違常制,按《疏議》也屬渎職,當以私罪論。”
李賓道:“大司寇的意思是,從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