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穿過院門,跟随何元的身影來到後院一處庭院。微風徐徐,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何元坐在四方亭中,閑适怡然地煮茶。
月色下,何宅中的其他地方漆黑一片,沒有人息,看來隻有他一人居住在此。
宛珠和烏鴉坐在假山上看着亭中的人影,聽着草叢中的蟲鳴,有些無聊。
一聲輕微的異動響起,宛珠和烏鴉一震,忙聚氣凝神,提高警惕,突然發現周圍異常安靜,蟲鳴之聲竟已全部散去。
烏鴉感知到一股不屬于人間的氣息,連忙揮動翅膀,施展混沌之術,掩蓋自己和宛珠身上的冥府氣息。
“沙沙——”以亭子為中心,四面八方不斷有藤蔓伸來,向亭子爬去,宛珠認出這是何宅外牆上的藤蔓。
藤妖!
一人一鳥心中一緊,而何元卻不見絲毫慌張,一手托着下颌,一手端着茶杯,皓腕輕轉,怡然自得地坐在院中,凝視着藤蔓爬進亭中。
朦胧月色中,藤蔓在亭中交織在一起,凝聚成人形,一位青衣男子出現在亭中,體态修長,相貌俊雅清秀,淡笑着看向對面的人。
何元拿起茶盞,倒了一杯清茶,遞給對面坐下來的男子,輕笑道,“子先今日來遲了。”話語姿态十分娴熟,兩人顯然早已認識。
“遇上些事耽擱了,”說完細細品了一口茶,眉宇間浮現出掩不住的輕松,“伯元的煮茶手藝又精進了不少!”
“這茶是我今日從一客商那裡得來的,據說是從武靈山采得。這些日子客棧的事清閑了些,許久沒出去走走了!”何元的神色有些興奮。
“武靈山?”他眼裡有一些波動,“是個好地方,伯元既然想走,子先就欣然陪君子了!”藤妖眼中波光蕩漾,目光柔和。然而院中夜霧漸起,宛珠一時看不清他的眼神,恍然間隻覺得他看向這邊,連忙往假山後縮了縮身子。
兩人随後在亭中飲茶話談,雖不是酒,卻有怡然醺醺之态。輕風拂過,醉聽風打樹葉潇潇聲。忽地何元興起,起身,從屋中取出筆墨紙硯,欣然作畫,身旁之人淺笑作陪。畫盡,一副《月夜清風圖》躍然于紙上。
“伯元的畫真是一絕!”拿過畫軸,藤妖的眉宇間是掩不住的贊歎。
何元夜色興緻正濃,取筆蘸墨,遞給他,朗笑道,“畫雖好,卻也需畫龍點睛之筆!”
藤妖莞爾一笑,接過筆,在畫卷左上角題詩一首:
“月下會友茶作酒,輕風熏染意滿懷。河邊離舟栖鴉處,仙橋老妪贈瓊露。君醉去兮須莫忘,爛柯夢醒人間台。我待君來觥籌飲,猶是長生逍遙人。”
何元細細品咂了一番,随口道,“子先這詩有未盡之意啊!”
藤妖看着畫軸,斂下眼皮,收起眼中複雜之色,“子先獻醜了,不過見今夜月明星稀,恰而有感而發。聽說武靈山乃鐘靈毓秀之地,今日不早了,伯元早些去休息,我們明日一早便出發。”
……
兩人夜談完畢,何元便回了房中,藤妖獨自走在庭院中,月色下的男子清朗俊秀,一身青衣,猶如月下仙人,朗朗獨行。
他走了幾步,快到假山時,頓了下,臉色掩藏在假山的陰影下,晦暗不明,随後又若無其事,向院外圍牆處走去。
他走到假山之時,宛珠和烏鴉的氣息已被混沌之力掩藏,但宛珠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妖怪知道他們的存在!
“他發現咱們了!”烏鴉粗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語氣凝重嚴肅,又萬分不解,“不可能!這是幻象,小爺我施了混沌之力,這妖怪怎麼能知道咱?”
烏鴉是地府的引魂鳥,據他閑暇時炫耀道,他本是重明鳥,聚天地精華而生,誕于天地間的混沌之氣中,召喚的混沌之力能遮住巍巍衆神窺視的天目,更遑論妖魔鬼怪了!
“定是跟蹤何元來時被發現的!他一直守在院外。”宛珠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安慰道。‘
烏鴉本是神鳥,生性傲嬌調皮,還有點小自負。因犯了錯,惹怒了隐居在昆侖的神,被罰到地府做苦力。宛珠從渾噩中朦胧醒來,做了三途河上的朝渡女後,這隻烏鴉就一直黏着她了。
她曾好奇問他為何總跟着自己,他隻閉口不說,隻是有些事,宛珠瞧着他那滴溜兒轉的眼珠,還是能猜到理由的!
——小爺我不過是看上了昆侖山梧桐樹上的漂亮母鳳凰嘛,那臭神棍也忒不講情面了,把小爺變成了黑漆漆的烏鴉,還送到黑不溜秋的地府……
烏鴉如大爺一般躺在宛珠的船上,發洩似地噗一聲射出嘴裡的彼岸花花籽,氣憤控訴道。
——造孽啊!小爺當年也是天地間有名的俊鳥,那身姿,那羽衣,追爺的母鳥都排到九重天上了!
他越說越傷心,最後花籽也吃不下了,粗犷悲怆對天嚎了一嗓子,眼一閉,生無可念地倒在宛珠懷裡。宛珠知道這隻烏鴉傲嬌得很,不敢笑出聲,隻是默默撫摸他吃得胖胖的肚子,撫慰他受傷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