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便會出現?宛珠一時不解。“既然當日的人都遭了妖怪毒手,怎麼你一人活着回來了?”
汪遊全緩緩搖搖頭,茫然道,“我不知,”他想了想,“我那日為了防身,随身帶了一把劍。那時情急之下,我胡亂揮劍,隻覺得身上壓着東西退去,但沒多久我便暈了過去。”
“什麼劍?”沅耳問道。
“一把普通的劍,據說是祖輩留下的。”他說道,随後眼睛有亮光閃過,“不會是那把劍的緣故?”
說完,便立刻起身回家去取回那把劍。宛珠看着他走遠的身影,心裡思忖:當日遇害的人都被妖怪施展障眼法送了回來,唯獨不見汪遊全的妻女。是不是他身上藏着與妖怪不知名的淵源?
沒過多久,汪遊全便抱着一把殘破荊布包裹的長柄物急步走了進來,擱到桌上。殘布打開,一把鏽迹斑斑的劍從鞘中抽出,全身覆滿鐵紅色的鏽迹,看不出原本模樣。
“這能看出什麼?”重明伸出腦袋,用鳥喙啄了一下劍身。宛珠連忙捏住他的嘴,将他拉回,敲了敲他的小腦袋,不滿他看見什麼都要用嘴啄的壞習慣。
何元湊近細細查看,在靠近劍柄的上方,有幾個扭曲的刻痕镌刻在劍身之上,然而被鐵鏽覆蓋,不甚清晰。看着像是……字?
他伸出手指撫摸紋路,緩緩念出,“鳴……霄?”
“鳴霄劍?!”旁邊老者一陣驚呼,幾人紛紛側目望去。
沅先生起身拿過劍,待看清那兩個字後,面帶異色,看向汪遊全,“這劍哪兒來的?”然而他得到的隻是汪遊全一臉迷茫,于是微微歎氣,道,“你們或許不知,這把劍乃是三百年前一位十惡不赦之人所有,出自當世有名的鑄劍大師之手。”
“聽聞他作惡多端,受世人詛咒。但由于位高權重,連當時的皇帝也被他掌控。最後王朝覆滅,此人受刑而死。”
他說完感歎道,“沒想到三百年過去,竟然能在這兒看到他的劍。”
宛珠看着劍身兩個模糊不清的兩個字,猜道,“寺裡妖怪是不是此人的鬼魂作惡?”
衆人一時陷入沉默,沒有任何頭緒。
-
告别沅先生和汪遊全,兩人一鳥回到客棧,便見身着金絲白衣的男子坐在桌邊品茗,儀态悠閑,正是早先離開的扶光。
“大貔貅,有什麼發現?”烏鴉大大咧咧跳到桌上,張嘴問道。
扶光慢悠悠品了一口茶,“那妖怪狡猾得很,我一過去,他便溜了。”見重明露出鄙夷的神情,話音一轉,“不過,我在那裡發現了些東西。”他神秘一笑,繡着金絲的袖子一揮,一道閃瞎人眼的金光閃過,一個青花瓷碗出現在桌上,裡面裝着澄清的液體。
“這是什麼?”重明靠近正要用嘴去啄,被宛珠一把薅過,警告似地點了點他的腦袋。
扶光笑眯眯看着他,吐出兩字,“人油。”
“咚”的一聲重物落地伴随着驚呼聲從旁邊傳來,何元面帶驚懼,吓得後退了幾步。
宛珠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回,盯着桌上油亮的液體,猜測道,“這來自去淨盧寺上香遇害之人身上?”她腦海裡忽然回蕩沅先生之前的話,有光會出現的人?
她蹙眉看着那碗人油,心裡有個答案呼之欲出。恰好扶光擡頭望她,視線對上,靈光閃過,眼裡有對方明了的意味,随即同聲脫口而出:
“香燭?!”
“香燭!”
看到扶光眼裡帶着笑意的笃定眼神,宛珠訝異的眼神又挪回到那碗人油上,瓊眉微蹙。
地府三百年,宛珠長了不少見識,加上重明好打聽八卦的性子,是以她雖一直在三途河上撐船,但也知道不少奇聞怪事。
回來路上,她一直尋思沅先生的話似曾相似,她好像在哪兒見過他說的那番景象。直到扶光拿出那碗人油,她才記起一百年前,酆都大帝曾帶着一個全身縛滿鐵鍊的奇怪男人來到冥河岸邊頂替因重明拔花而怠工的觀樵,去打理沿途的彼岸花。
她之所以記得,一是因為三途河寂寞,除了少數執念未消而需要淌三途河的魂魄,其他時間很少有人來此;二是那個男的之所以奇怪,乃是因為他常年舉着一盞燭油燈。
觀樵氣消回來後,也能時不時在三途河岸邊看見他。
重明頑劣,見那人一直獨來獨往,忍不住好奇偷偷靠近打量他。然而有次有力的翅膀撲扇,不經意撲滅了那盞油燈,那人瞬間消失在岸邊,不見蹤迹。
一旁的觀樵冷笑看着一臉詫異的重明,嘲笑他整日偷花溜鬼,不學無術,“燈滅人走,不過一殘影耳,連影魅之法你都識别不了了?重明,你這日子越混越回去了?”直氣得重明鬧着要扒光他的花。
影魅……想來這便是香燭妖的技倆了。當日香客在黑雲中被攫奪了影子,幻化成形,僞裝成人回到自己家中。然而真身卻被香燭妖淬煉成了燈油,供奉在佛堂大殿之上。
影子,于光而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