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醫院還沒有現在管的這麼嚴,查出來是女胎後,就會流掉。
在幾胎都是女嬰後,身邊的親戚都說,再懷孕肯定是男胎了。所以到俞召念這一胎時,便沒再去檢查胎兒的性别。
衆人都以為是男孩。
包括俞母。
七歲的事情,俞繁念記不太得了。
她隻知道,在後來的很多年,俞召念并不讨喜。母親對她過度的打壓,甚至是否定。
情緒上來時,就會把所有的不幸,都怪在她的身邊。
因為她從一出生,就不是衆人所期待的性别。
而她也剝奪了俞母翻身的最後一次機會和希望。
那自後,俞父便不再與俞母同住。
兩人再無夫妻關系,俞母也沒有再懷孕的希望。她的身體,因為多次流産,到俞召念這裡,已經破敗不堪。
生下俞召念後,她的身體也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無緣無故的漏尿,肚皮的松弛肌膚,腹直肌分離,下/體異味嚴重,生完小孩立馬就帶小孩,導緻的常年腰痛。
同時經期紊亂,情緒暴動。
所有生育帶來的産後風險,全部都出現在她身上。
直到俞繁念結婚,生下俞謹後,她才知道,當年的母親,處于什麼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消失的丈夫,兜裡沒錢,手心向上。
女兒被迫承擔家庭的責任,以及母親的産後抑郁情緒。
直到很多年後的今天,俞繁念忽然到,母親對她們姐妹倆的挑剔和不滿,更多來源于她對自身的不滿以及否定。
長期不被丈夫及她的家人認可,無人給予她保護。
隻有指責和嘲笑。
笑她的肚子生不出來兒子,笑她的老公不着家,笑她這一生,都被困在那小小的廚房裡。
即便她把家裡料理的很幹淨,即便給她照顧一家人,即便她付出所有。
但是——
不論是所謂她的家,還是這個社會,都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所以當時的她,也很絕望吧。
回到此刻,俞繁念突然紅了眼,原來人會在某個瞬間,忽然跟過去的人和過去的事情和解。是因為我們總要越過擋在我們眼前的大山,我們總要有新的生活。
而不是被困在原地,終生不悅。
俞繁念上前,抱了抱一動不動的俞召念。
她說:“沒事,姐姐在的。”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回到了俞召念的小時候。
雖然是兩姐妹,但俞召念跟俞繁念小時候不一樣。俞繁念小時候乖巧聽話,很有眼力見,很讨母親的喜歡。但俞召念調皮搗蛋,愛搞破壞,還很貪玩。
脾性跟小男孩差不多,野得很,還愛偷懶。
小時候左鄰右舍總說,這個老俞家的二女兒,就跟小男孩差不多,要是再要一胎啊,肯定是個男孩。可惜了。
小時候俞召念聽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長大後才明白,自己是不被看好的性别。從她還在肚子裡的時候,所有人都期待她是個男孩。結果出生後,發現是個女孩。
而這個女孩,偏生脾氣還跟男孩差不多。
不留長發,根本看不出來是個女孩子。
每當有人問起,這是老俞家的小兒子吧時,她總會說,不是呀,我是女孩子。我們家沒有兒子的,都是女兒。
後來被母親打了一頓後,她就老實了。
有人再問起這話時,她便是沉默。
因為知道開口講話會挨打,不說話保持沉默,就可以保證自身安全。
但人的本性難改,俞召念好了幾天,就開始犯野。
又跑出玩,不着家不說,還跟隔壁鄰居的男孩子打架。把人家胳膊都咬傷了,人家媽媽找上門,要俞召念道歉,并且要賠醫藥費。
俞召念死活不認錯。
她說:“是他先說我是野孩子的!他還說我媽媽生不出兒子,跟不下蛋的母雞有什麼區别!”
“他憑什麼可以這麼說?”
“他憑什麼!”
“我不咬死他算好的了!”
即便她覺得自己有理,卻無人站在她身後。
那可是對方家長的寶貝兒子啊!
人家爸媽都心疼死了。
指着俞母又罵了一通,罵她,隻會生女兒,生出來的女兒,有娘生沒爹教的!難怪老公跟别人跑了!
這話深深刺痛了俞母。
因為這事,那次俞召念差點被她媽打死。
好在俞繁念從學校回來,她打開房門,看到奄奄一息的俞召念,那是她第一次對這個調皮搗蛋的妹妹有了心疼的感覺。
她想,以後她這個傻妹妹啊。
隻有她可以顧她周全了。
她抱着渾身都是血的她說:
“沒事,姐姐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