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錯在哪裡了。
很多年以後的今天,當俞家兩姐妹,再次提起自己的母親時,已經是很平和的情緒狀态。甚至沒有什麼太大的起伏,不是她們沒有良心,不牽挂她的母親。
而是她一直都覺得,她們的母親已經做的很好了。
她是她自己,是宋愛春。
這也是俞繁念一直在告訴自己的,你是獨立的一個人,你不是誰的附屬品,更不是一個玩具,可以想要就留着,不要就丢掉。
你是你自己。
所以當她意識到,婚姻是她人生當中又一道坎時,她不會選擇忍耐和結束自己的生命,而是帶着她的女兒,離開那個讓她窒息的環境和讓她感覺到枯萎的人。
當初離婚後,帶着女兒改姓。
她給女兒取名俞謹,也是在提醒自己,在這個社會,作為女性,更要謹言慎行。
腳下走的每一步,都要為自己盤算。
而她現在努力的賺錢,不單單是為了證明給誰看,更多的是為了将來俞謹可以有更多的選擇,而她自己,也可以做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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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宵夜,俞繁念開了幾瓶酒。
兩姐妹第一次提起已故的母親,她和俞召念說:“今天有個阿婆同我說,現在時代不一樣了,生男生女都一樣,說母親真傻,想不開。說我們兩姐妹現在都出來工作了,條件都這麼好,要是還在的話,不知道多享福。”
“我不知道說什麼。”
白荊默默給她添了一杯酒,但她的動作不敢太大,因為俞謹在她的懷裡睡着了。
小家夥白天撒歡的玩,到了晚上說吃宵夜,剛上車就睡着了。
但這似乎并不影響大人的安排。
誰說所有的一切,都應該要以孩子為主。
大人也要有大人的生活啊。
“姐姐,其實我一直都覺得母親的選擇沒有什麼錯。很多時候,離開對于她來說,是一種解脫。”那些所謂以丈夫和家庭為人生全部的家庭教育觀念,已經根深蒂固。像是血脈一樣,遍布她的全身。要她抽離,等于是讓血液無法遍布全身。
這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别的。
“也許是吧。”俞繁念舉杯一飲而盡,“你肯定很恨她吧。”小時候的俞召念經常挨打挨罵,是母親情緒發洩的垃圾桶。
那像是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着她。
俞召念搖搖頭:“我其實沒什麼多大的感覺了。”
就是習慣了,也麻木了。
反而在她離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太習慣。
“有夢到過她幾次,但都記不得夢到什麼了。人嘛,每個階段都在變化的。也許小時候确實恨過,憑什麼她的苦難,要讓我買單呢。就因為我是不被看好的性别,所以就往死裡折磨我嗎。”
“可是後來,也覺得無所謂啦。”
“因為我們都會長大,小鳥五髒俱全,什麼都有,翅膀也會慢慢有的。”
當有了翅膀後,就可以飛走了。
去任何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俞繁念苦笑:“所以那時候你拼命念書,是想考到省外去,對吧。”
在初中的某個階段,俞召念突然脾性大改。
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念書上,很順利的考上了北城高中。念高中後,她更加刻苦。她在日記本裡寫道,将來以後,她一定要離開這個家。
一定要離開北城。
她要逃離這裡的一切。
可是——
最後她還是留在北城了。
“姐姐知道,你不是因為姐姐你才留在北城的。”說這話時,俞繁念的目光看向了白荊,“甚至在某個階段,你是不是也挺恨我的。因為母親的偏心。”
作為長女,俞繁念乖巧聽話,學習成績也好。
後來還考上了研究生。
同時也是家族裡唯一一個考上了研究生的女孩子,隻不過最後家庭發生了變故,她放棄了讀研。
這也是她的遺憾之一。
但當時如果她選擇去念書,或許沒有書念的就是她的妹妹了。
作為妹妹的俞召念并不讨喜。
她脾性頑皮,同男孩子沒什麼差别。
成績在念高中之前,并不算太好。
所以母親會把所有的不好的情緒,全部發洩在俞召念的身上。而這些,俞繁念其實都知道的。
她甚至有一些慶幸,她的母親并沒有這樣對她。
可後來,在母親離去後,她突然覺得愧疚。就是她作為母親偏愛的那個孩子,她沒有給予母親正向的回饋,也沒有保護好她的妹妹。
所以她放棄讀研,選擇出來工作,給俞召念提供一個學習環境。也是為了彌補過去,俞召念所受到的傷害。
白荊原本打算今晚一直保持沉默的,直到俞繁念舉杯,敬她:“白荊,謝謝你啊。”
“謝謝你的存在和出現,讓我的妹妹,一直留在我的身邊。”
“同時也謝謝六年後的你,再次出現。感謝你對她的照顧,和對我們一家人的照顧。”
“往後,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也請你繼續留在我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