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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煦柔。
銀鏡映照出帝姬半邊嬌美明豔的容貌。
少女烏發披散,肌膚細膩宛若白釉,五官精緻秀麗。眼波流轉時盈盈脈脈,縱使無言也動人心魄。
大宮女春桃為清蕪梳發的動作越發輕柔,生怕有損那飄逸如雲的秀發。
“殿下,尚衣局将今日用的禮服送來了。”
旁邊侍奉更衣的小宮女低眉斂目,一字排開,展示紅木漆盤上熠熠生輝的錦緞禮服。
“怎麼全都這麼俗豔?”清蕪掃了一眼,神色不悅道,“尚衣局的嬷嬷如今也這樣怠慢我?”
春桃微笑道:“上次李判官說您着品紅羅裙最美,今日是及笄,也是訂婚禮,想來是湊趣。”
清蕪道:“他覺得好看關我何事?又不用穿給他看。”
春桃欲言又止,最後無奈示意其他人後退。
她上前一步,低聲道:“奴婢知曉殿下委屈,可隻差臨門一腳了,殿下且稍微忍忍,隻要谶言應驗,出宮後自有另一片天地。”
“我什麼時候需要在乎他們了,我……”
清蕪目光落在大宮女憔悴緊張的面龐。
自一年前父皇駕崩後,春桃便時刻處于警惕狀态,如老母雞般死死守護着她。
于是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輕輕一撇嘴:“哼,自己長得不好看,還非得我遷就。”
大宮女知她嘴硬心軟,眉眼欣慰:“您可是大邺明月,不管穿什麼都會是最美的。”
衆所周知,清蕪是大邺最受寵、最美貌的帝姬。
她的美貌曾于中秋宴令明月羞慚西沉。
她出生時便有高人入京觐見,為先帝獻上谶言,稱小殿下為五福命宮,注定貴不可言,就連未來驸馬也必是于皇朝有功的人中至極。
先帝大喜,重賞那位高人。
所有人都以為清蕪的人生将富貴順遂,唯獨她自己知道,她的人生會終結在十五歲的冬天。
沒錯,從出生起她便知道自己的死期。
而大邺,這統治人間六千餘年的煌煌王朝,也會在她死後的一月内叛亂四起,分崩離析。
因為這一切,本就是原作小說的開篇背景。
……
清蕪并非此世之人。
高考結束後,她可算取回自己被封印的手機。暑假一時間過于放縱,白天玩遊戲晚上看小說。
萬萬沒想到,她就這麼因為熬夜猝死,穿到臨死前看的修真小說《天火逆凰》裡,成為女主……的炮灰妹妹。
小說的鳳傲天女主是她的嫡姐,大邺皇朝的柔月帝姬清娆。
原著講述清娆乃是最為美貌高貴的帝姬,叛軍攻入都城後,她倉促逃脫。
接着她經曆各種艱險坎坷,與她的同伴攜手除妖打怪,最終護佑煌羽大陸度過萬年大劫,再度建立皇朝,并與道侶修成正果。
清蕪這個炮灰妹妹出場字數還不到五十。
她的命運便是十五歲及笄後在冬日罹患重疾病逝,至于有關死因、經曆,病情的描述則一概沒有。
清蕪震怒。
可惡,作者倒是多寫點啊,難道不知道她家讀者會穿書麼!
好在她驚慌狀态并沒有維持太久。
因為從小到大,清蕪的人生簡直是享盡萬千寵愛。
皇族不得習武修道的祖傳禁令又如何?
父皇的寵愛是無往不利的最終兵器。
她被父皇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哪怕是國後嫡出的清娆,在她面前也需退讓。
帝姬殿下完全不覺得自己會在十五歲早逝,哪怕她真的生重病,父皇也定然能尋來長生天仙家的靈丹。
之後叛軍攻入京城也沒轍,畢竟皇族不得習武,而父皇跑路肯定會帶上她。
就,好像也不是需要很努力哈。
然而一年前,異變陡生:清蕪身體健康素來的父皇,毫無征兆地猝死,居然真沒救回來。
清蕪:……啊?!
哀恸之餘,她意識到,自己十五歲冬天的死劫約莫不是玩笑了。
她尚未及笄,未能領神策禁衛,也沒有實領封地,平日搜羅的靈丹妙藥鬼知道頂不頂用(反正父皇之死印證靈藥确實沒啥用)。
局勢逆轉,哪怕為了在叛軍攻城時能逃出去,她也必須與母後嫡姐修好。
按照原作背景描述,留在宮城的皇族,都會被叛軍屠殺幹淨。
清蕪癟嘴,滿臉嫌棄地挑中海棠紅裙。
“我都為皇姐穿這麼醜的衣服了。她今天可不許給我甩臉。”
“殿下無需擔憂。”春桃柔聲安慰,“先皇陛下早有準備,留下您與李鶴年判官的賜婚遺诏,貴人驸馬的谶言定會應驗。”
怎料聽到這句話,少女面容更是皺得像苦瓜。
因為她忘了說——
原作男主,清娆相愛相殺的對手,就叫李鶴年。
李鶴年當然很不錯,他出身貧寒,然而天賦奇佳,乃是大邺年輕一代最強的靈武者。
他不過弱冠之年,便已做到神策軍判官,成為護軍中尉的左膀右臂,備受朝堂賞識。
所有人都認定,李鶴年必定是下一位上柱國。
但要不咱猜猜,原作裡他的夫人為什麼不叫清蕪捏?
就沖這驸馬人選,清蕪也覺得今天要出事。
春桃不知她内心憂愁,為她細細描摹花钿,眼中滿是溫柔。
“殿下婚後,定如灼灼皓月,富貴無慮,長樂未央。”
聽到這句話,清蕪微微揚起下颌。
不管啦。
今日洪福齊天祖宗開眼,誰說自己就沒有辦法應對了?
沉月帝姬的名号,像輕薄的漂亮紙衣,松松披在她身上,風一吹就會跑。
可隻要它還在身上,她就一定要捍衛它的風光榮耀。
這是父皇留給她的最後榮光。
哦,可惡的賜婚遺诏不算,那分明是緊箍咒!
*
來到自己一點也不喜歡的停雲殿。
穿着自己一點也不喜歡的豔紅繡裙。
一擡頭,便是她那命數不凡的二皇姐。
還沒入殿清蕪便已經想歎氣了。
“三妹可是來遲了。”柔月公主清娆儀态優雅地品茶,淺酌一口後才施施然擡眸。
她這皇姐面容寡淡,卻不知聽誰說的,喜歡穿素色衣衫,不施粉黛,自稱這算氣質出塵,結果隻搞得清蕪也沒法穿淺色刺繡。
清蕪有心建議她和春桃學學穿搭,不過說出來皇姐又要跟自己急。
她搖搖頭,徑直入座。
清娆冷冷道:“三皇妹禮數真是越發長進了。”
清蕪納悶:“以前不也這樣?皇姐怎麼不和父皇告狀。也好求他留個遺诏,說讓我見到姐姐必須大禮伺候,絲毫不得怠慢。”
“你!”清娆氣急,“放肆,無禮!”
“殿下!”春桃焦急地拽她衣袖。
清蕪向大宮女自信一笑。
她知道,春桃這是在表揚鼓勵她。
畢竟若是以前,她早抄起熏爐與皇姐練習投擲了,現在她卻在跟皇姐講道理。
可惜她都這麼委屈求全了,這一年來皇姐對她的态度還是越發惡劣。
真小氣,完全看不出原作描述的驕傲風華。
清蕪真心覺得皇姐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