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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
夜色中連綿起伏的宮阙樓閣映入清娆眼簾。
皇太後日常起居太極宮還未修葺完畢,故而尊後仍舊居住在此。
但清娆知道,母後不會在此處居住多久,很快母後便會遷至聖人所居的大明宮。
未央宮以花椒塗壁,總是彌漫着獨特的淺淡芬芳,但在清娆聞來,那是權力的味道。
隻是擡步進入興慶宮時,她恰好遇到白發國師。
清娆臉色不由得微沉,但在目光對上之前,她已挂上燦爛的笑容。
“國師。”
已近亥時,大邺國師居然還逗留在尊後宮中,傳出去别說禦史彈劾,民間還不知要傳成什麼難聽流言。
——偏偏不是謠言。
自從父皇駕崩,這家夥出入後宮便越發不避人了。
撞見柔月帝姬,微生羽行禮道:“陛下正在宮中等待。”
清娆側身回禮,她“嗯”了一聲,也沒興趣和這位俊美仙人聊天,敷衍過去後便快步走入宮廷。
沒想到走進不過十步,她又瞧見了熟人。
“李阿兄,你怎麼在此處?”
李鶴年身材高大挺拔,即使身着朝服,也能看到衣衫下有力的肌肉輪廓,頗令女子面紅。
隻是當青年擡頭,露出那張在月色下平平無奇的面龐時……清娆才有些悸動的内心瞬間平靜下來。
也罷,男子容貌不重要,吹了蠟燭都一樣。
李鶴年不動聲色,目光隐晦地從帝姬那張寡淡面孔收回。
他淡淡笑道:“尊後有诏,怎可不來。”
清娆心中微松,原來這次母後并非私下獨自與國師相會。
那他們三人在商議什麼?
想到母後的嚴苛,清娆熄了打探心思,同李鶴年道别,重新整理儀容進入正殿。
尊後确實在等待她。
“兒臣參見母後。怎麼不遣人侍奉?”
略微疲倦的淺淡嗓音從帷幕後傳來。
“你我母女相會,何必外人打攪。”
清娆抿唇一笑。
相比拘謹懦弱的皇兄,母後總是更偏愛她些。
“母後,我剛看到國師和李阿兄先後從宮裡出去,有急事麼?”
尊後單手支着側臉,透着倦意道:“我要鶴年在後日神策選比廢了虞觀南。”
“哦……啊??這麼突然?”清娆滿臉寫着震驚。
“這是仙人的意思。”
尊後望向女兒,聲音透着淡淡疲倦,卻不容置疑:“仙人說吾等隻有十日發動時間。”
此處的仙人自不是微生羽,那家夥頂多算個翻譯官。
母後供奉的仙人,比大邺任何存在都要厲害。
“可是父皇已經駕崩,母後又得了祖廟認同,何必呢?”
尊後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彩:“你之後會有明白的時候。”
清娆瞧見母後神色信息期待,便又咽了回去。
母後素來果決睿智,應該是…好事?
清娆心中浮現疑窦。
其實她覺得,自從父皇殡天後,仙人便越來越急躁了。
她幾乎能想到台院那些禦史會怎麼罵她們母女酷烈,萬一哪句被史官記了去,她豈不是天大冤枉?
母後已經将那隐秘術式告訴她,三年間慢慢奪走清蕪福運不好麼?
她擰眉:“李鶴年準備如何動手?”
“他身為西軍判官,又是大邺最強靈武者,想在營中廢掉一名下屬還難麼?”
“……”
“娆兒,這世上本就沒有萬無一失的計策,想什麼風險都不冒,那便什麼都不可能得到。”
嗅着椒房殿的淡淡香氣,清娆思索計算着得失,緊繃的軀體漸漸放松,決心則越發堅定。
罷了,沒什麼好猶豫的。
想要這股香氣始終圍繞她們母女,讓母後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女主,自己成為皇太女,有些事便必須要做。
“母後能走到今日,定是有天命的。”她喃喃道。
鋒銳殺機令帝姬平庸的五官陡然添了幾分淩厲色彩。
“殺了虞觀南。望門寡的命數可更加凄厲。”
“是的。”尊後輕輕撫過女兒的發鬓,“我家娆兒曆來是天下最出衆的女郎。是四海八荒期冀所在。”
清娆微笑,心中卻毫無喜悅。
母後這樣的誇獎說了很多遍,最初她還自得雀躍,後來便發現根本沒用。
自己不是男兒身,皇太女之位,隻會比女帝更難。
是了……其實殺虞觀南是個好機會。
唯有更酷烈的舉動推動母後,才能讓她無有回轉,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立為皇太女。
清娆伏在母後懷中,餘光瞥見椒房殿朱紅門宇,心情格外平靜。
在微生羽口中,此時此刻祖宗英靈仍未遠去,依舊在冥府注視着兒孫。
可在這宮城茫茫上空,有更偉大神秘的仙人玉殼遮蔽穹宇。
祖宗皇帝看不見。
看不見就看不見吧。
因為其實有時候她也想質問祖宗。
憑什麼皇太女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她埋下臉,親昵地伏在母後懷中。
天命,正在她們母女手中。
*
長安殿。
虞觀南道:“殿下可知宮城已有邪魔侵入?”
“這不是早有的事,十年前就有狐妖綁架我了。”
“那狐妖已為我斬殺。”
而且子孫很不老實,青鋒之下居然還敢給他赝品幻術。
少年心中淡淡想到。
盛京的妖魔繁衍千年,習性似乎也沾染了凡人的油滑。
來自長生天的煞星會叫它們知道,劍鋒之下,自有返古淳樸之心。
“我是說現在,整個大邺宮城,其實都已被邪祟之氣浸入骨髓。你感覺不到麼?”
盛京為大邺國都,天下樞紐所在,應是伏羲結界威力最盛之處,可虞觀南從上月進入時,便覺得哪裡都不對勁。
系統說他這叫水土不服屁事多。
清蕪不太信:“盛京是煌羽靈脈最為微弱之地。”
這五年來她都沒聽說京内有妖魔作祟之事,原作劇情也沒有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