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姑微微一愣,流露出一抹贊賞與警惕交織的情緒。
蘇北歌輕笑出聲,“數日修煉下來,我便知道自己天賦異禀,假以時日,我定能駕馭體内洶湧的靈氣。即便不受那封禁之術,我踏出影谷後,壽數豈會局限于區區五年。那日您所言,怕是框我的吧。”
巫姑面容重回冷靜,語氣中卻多了幾分冷冽,“我雖不能違背族規取你性命,但與你同行的那位梁驷公子,此刻正身處我巫族禁地之中。若想困他之魂,于我而言并不難。更何況,幸夷此刻正與他相伴,想來也是一場有趣的安排。”
蘇北歌心頭猛地一緊,如冬日寒風驟然侵襲,她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氣。原來,這巫族之人手段也是層出不窮,自己雖已做好心理準備,卻未料到他們會将梁驷牽扯進來。
“但請放心,我族亦非無情無義之輩,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會輕易傷及無辜。”
蘇北歌強壓下心中的慌亂,應道:“巫姑大人真是好手段,不過,我相信您也并非嗜殺之人,懂得‘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
言罷,她不再多言,轉身朝塔樓奔去。
*
蘇北歌穿過塔樓的長廊,步伐雖踉跄,卻未曾停下。她既擔憂梁驷的安危,又暗自慶幸巫姑并未真的做出傷害他的舉動。
踏入那間熟悉的房間,眼前的景象讓她稍感寬慰——梁驷安然坐于榻上,臉色雖略顯蒼白,但精神尚好,正與巫首幸夷低語交談,而一旁,桑粒正細心地整理着藥箱,顯然他們已提前做了準備。
梁驷眼尖,第一時間捕捉到了蘇北歌的身影,以及她眼中異常的情緒。他站起身,幾步跨到她面前,輕聲問:“小一,你這是怎麼樣?”
蘇北歌擠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桑粒也在此時走來,将手中緊握的溫潤瓷瓶攤開,關切道:“北歌,你如今身體虛弱,吃點這些會舒服點。”
說罷,瓶蓋已被旋開,随之彌漫開的是一股草香。
蘇北歌望着桑粒伸過來的手瓷瓶,下意識想要去接過,然後卻在最後一瞬,手微微停頓了一下。
她猶豫了。與此同時,對面桑粒的眼光也黯淡了下來。
蘇北歌咬緊下唇,暗暗責備起自己的多心,桑粒對她,從來就是純粹的關懷與真誠,自己怎麼能如此。
桑粒捕捉到了這份微妙的變化,但并未惱怒,她主動将瓷瓶塞到蘇北歌手中補充道:“方才,我已将寒潭金蓮與多種巫族特有靈藥熬制的汁水,給梁公子服下了。他的内元之損,不日即可痊愈。你現在,隻需關心自己即可。”
“謝謝你,桑粒。”
蘇北歌将藥水送至唇邊,仰頭喝下,身體的疲憊和涼意立即減輕了幾分。
幸夷見她神色稍緩,幾步挪至蘇北歌面前,臉上複雜,聲音微顫,夾雜着明顯的愧疚情緒:“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娘,請你……原諒我。”
“你對不起的,是孟冬,不是我。”
蘇北歌直視着幸夷,那雙眸子裡沒有絲毫溫度,話語清晰卻無比冷淡,“我沒有辦法替她原諒你,而且,這世間之人,誰人無苦衷?但苦衷從不是開脫的借口。你既已做出那等抉擇,如今又何必再求諒解?”
幸夷聞言,身軀一震,臉色因痛苦而扭曲,他雙手緊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以此來承受内心的煎熬。
無聲的沉重彌漫在空氣中。桑粒歎了口氣,她走到幸夷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後轉身面向蘇北歌,柔聲問道:“北歌,那你今後有何打算?”
*
蘇北歌沉吟片刻,目光掠過窗外的幽深山谷,思緒萬千。突然她感到有陣暖意傳來,原來是梁驷已悄然無聲來到她的身旁,輕輕牽起她的手。兩人的目光交彙,臉上默契地露出了微笑,五指緊扣。
“我打算離開影谷,回到關内。”蘇北歌終于開口,言語簡短卻有力。
梁驷目光中有着不易察覺的失落,他原以為她會直接與他同返北淩。
蘇北歌看出了他的心思,她指尖微微用力,加大了手中緊握的力度,“阿驷,我得先回南璃,報個平安,蘇家也還有一些事需要處理。待處理完這些,我定會前往北淩尋你。”
梁驷眼眸低垂,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片刻後,才擡起眼簾,眼神已恢複了往日的沉靜,“小一,咱們回關内後,再細聊這些。”
桑粒目光在兩人間流轉,最終落在蘇北歌身上,“你打算何時啟程?”
“就明日吧。如今我身世之謎已解,繼續留在此地,用處也不大。況且,我與梁驷回關内後,各自都有未盡之事需得處理。”
“這麼快?我才剛與你重逢不久。”桑粒身體微微前傾,有些着急。
蘇北歌上前一步,輕輕擁住她,“桑粒,能夠知道你一切安好,我已心滿意足。你如今,已不再是蒼梧蘇家的桑粒,而是受萬人敬仰的大人物了。”
桑粒雖努力讓嘴角上揚,但眼眶已明顯發紅,她喉嚨微微顫動,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隻化作一個緊緊的回擁。
兩人都知道,明日一别,或許以後不再有機會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