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是我說了算!”手底下的動作卻稍微用了力。
“放開他!”
懸崖上,最後一絲夕陽沉入地平線。
凱恩冷笑一聲,松開了阿布拉克。
金發的青年癱倒在地,緊促地呼吸着,迷離的神情還沒有好轉時,凱恩就将他從地上拽拉起來,爆發出來的力量讓青年幾乎沒有反抗能力,凱恩看着他,“你真幸運,阿布。”然後漫不經心地,推了他一把。
阿布拉克薩斯腳底滑動,空氣裡什麼都抓不到。
托馬斯即便眼疾手快,卻也慢了一步,抓住阿布拉克的手腕時,被凱恩踹了一腳,兩個人趔趄着,跌下斷崖。
極速下降的速度,讓托馬斯的心髒在劇烈地跳動,風聲裹挾着心跳,砰砰作響,越抓越緊,直到墜入湖水之前,他才将阿布拉克薩斯抱進懷中。
奧萊恩驚呼一聲,事情幾乎在電光石火之間就發生了,他眼睜睜地看着,來不及阻止。
怒氣在頭腦裡積聚,讓他沖上去,攥住始作俑者的手腕,惡狠狠地說:“你這個瘋子。你幹了什麼!”
凱恩睜着無辜的眼睛,從容不迫地将他的手給甩開。
——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閃爍着金光,像是蝴蝶精靈翕動羽翼,帶來記憶與靈魂猶如驟然炸裂成齑粉般的複蘇。
金琉璃色的美妙絕倫的愛人在那場酣暢淋漓的夏季暴雨中被巧妙奪取,他的吻,親密又充滿占有欲,溫柔多情。
一個懷揣愛情的瘋子,一個心懷叵測的愛人,一場全心全意将自己葬送的儀式隻是匍匐在愛情背後的謊言秘密。
一個超乎尋常的世界。
一個巫師。
他站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被禁锢着。
水聲增添了靜谧,更顯陰森恐怖。
他的感官被黑暗籠罩着,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
恐懼出現在他心中,那些靠着藥物壓制住的情緒開始被黑暗誘發出來。
黑暗将一切顯露無疑。
他清楚地知道他處在虛幻世界裡,意識卻無動于衷直至沉湎于其中。
那其中的人物處在的世界像是莊園,然而比起他真實的世界又缺少了什麼。
一群東西在莊園裡漂浮着,像一件黑鬥篷,遮蓋住泡腐爛的身軀,扭曲着,就像夢中他恐懼過的夢魇那樣籠罩着整片天空。
沒有臉孔,軀體之下是腐爛的屍體。
在大廳,他很熟悉的那個地方,他的家,他看見一個坐在沙發上的黑袍男人。
他不能被稱呼為人,頭顱似乎是蛇的形狀,眼睛冒着紅光,軀體籠罩着森然的寒意。
黑袍的男人舉起手中的木棍,指着地上的少年,說了他聽不懂的話之後,那少年,是個金發的孩子,在煙紫色的光煙中,痛苦得蜷縮起來。
直到“他”——一個長得有點像他的模樣的人,顫抖着開口,阻止了這一切。
阿布拉克薩斯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的記憶?
那人是他嗎?
直到蛇骨的男人變化着,變成他心悸的模樣,看見那個人。在紫光中地悲戚哀婉地喊叫,鑽心剜骨的疼痛仿佛感同身受。
這匪夷所思,痛苦難以承受!
托馬斯就是那個幻象中的男人!
隐藏着真面目,以屍骨與謀殺來掌控世界,讓所有的人破碎而痛苦。
托馬斯……那不是他認識的托馬斯!
猩紅的雙眼裡展露出的不再是溫柔體貼與似水愛意,反而是他從未見過的野心陰謀與寒冷殺意,紮在他心上的匕首,穿透靈魂的殺心令他不寒而栗,那些被時間掩飾得當的事情通過此時的魔法傳遞過來。
他迷惑了。
他迷失了。
幻象中的巫師妄顧規勸,自以為是的愛情能讓愛人回心轉意,卻沒有意識到,那正是他孩子未來悲劇的開始。
隻因在那個時候,他沒能覺察到托馬斯那種瘋狂的念頭,他沒能阻攔住結果的發生。
魔法跨越時間與空間,讓愛情成為一種揭露秘密的存在。
他豁然看到正是他苦心孤詣的愛情将他家族的命運交給一個會剝皮抽筋的劊子手,讓他的血脈變成一個隐匿不見天日的謎團。
命運巧合地怪罪得不是施暴者,卻是一個靈魂與身心都深受其害的受害者!
那記憶如此栩栩如生,他的靈魂困在其中,逐漸與之融為一體。
他愛上的是一個魔鬼!
空間在變幻莫測,他跻身其中要被切割揉碎。
痛苦在家族裡一脈相傳,直到很久的未來,那個金發的少年也沒有得到他的夢中女孩,了無生氣地躺在他父親的懷中,希望與痛苦同時定格在他年輕的容顔上,一個家族的悲劇在此時終結了。
阿布拉克薩斯的心中湧動着非比尋常的悲痛,一種憾恨過多的情緒讓他激動起來,似乎哀悼一個孩子的死亡讓他不能接受。
山澗中的幻象逐漸消失,黑暗也亮了起來,他開始被腦海中萦繞的感覺刺激到不能自抑得痛苦。
太難受了,比起這,他本身所受的诘難似乎不值一提!
“看到了?你覺得怎麼樣?”
他的精神從一切事情之中抽離出來,看見凱恩,在他面前,等着,靜待,露出一種堪稱幸災樂禍的表情,“太多了,這隻是其中一部分,眼前這又是一個蠢貨,你真是一次次都在重蹈覆轍啊,我親愛的阿布拉克薩斯。”凱恩說着,語調又不像是對他說話,倒像是喃喃自語,擡頭,怒視着他,“阿布拉克薩斯,你為什麼非得愛上托馬斯!你就不認識别的男人女人了嗎!”
——
托馬斯從水中趟過來,這裡地形實在詭異,先前他們明明記得是這地方是倫敦郊外的一處矮山,平時來這兒露營的人也不少,怎麼從斷崖上掉下來之後,就成了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
事實上,發生在他身上的詭異事情太多了,像這種都排不上号!
從水中上岸之後,看着茂盛的林子,擡頭望了望天上的繁星,覺得一旦進去,他絕對走不出來。
于是,托馬斯在靠近溪水的地方,找了塊開闊的岩石,帶着失去意識的阿布拉克薩斯暫且停了下來。
他一連喊了好幾遍,都不見金發青年醒過來。
十月末的天氣還不算冷,奧萊恩會來找他們的,隻不過這大晚上的,可能有點困難。
托馬斯于是将他們的滴水的外套脫下來,搭在石頭上晾幹。
托馬斯不知道阿布拉克薩斯到底怎麼了。
從認識初起,他就覺得這個青年有點神經質,不算是他荷爾蒙作祟,他真的無比讨厭這種行事瘋瘋癫癫的感覺,又不知道他愛情的起源是什麼,難道真就是他見色起意?
想到這,托馬斯歎了口氣,随便什麼都行,要是什麼都不圖的愛情,他都覺得别有所圖!
等他将他老師給除掉了,以後的生活他就會中規中矩,老老實實的,即便他的戀愛觀念和别人不一樣,又如何?
繁星閃爍,卻不見明月。滿天的星星看着有點恐怖。
托馬斯背靠岩石,将阿布拉克薩斯給護在懷中,迷迷糊糊地睡着,繁星悄悄隐匿了,大霧彌漫着,直到将他們籠罩起來。
托馬斯鼻子嗅了嗅霧氣的涼意,還帶着一股不同尋常的腥膻氣,警覺地睜開眼。
濃稠的霧中,一對猩紅的光點逐漸而來,破碎的鈴音和馬匹的響鼻聲由遠而近。
“Dark Lord……”
一陣像蛇的窸窣的呢喃聲之後,托馬斯看見,他在夢中看見的那個“人”,站在不遠處盯着他。
他裹着黑漆漆的兜帽,猩紅的眼睛冒着寒氣,不同于夢境中的場景,他的腦袋不再是蛇的形狀。
他的馬高大嶙峋,全身漆黑,背部還有一對寬闊的翅膀,馬頭卻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馬,像龍的腦袋,沒有瞳孔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睜着。
托馬斯不由得緊張起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緊緊抱住阿布拉克薩斯,思考着逃生的對策。
卻見,馬上的那個人,掀開兜帽,露出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除卻森然嗜血寒意凜然的眼睛。
在他不解之時,那東西朝他沖了過來。
托馬斯心知逃不掉了,于是閉上了眼睛。
隻聽見,鈴音越響,他的靈魂像是被什麼踩過的那樣冰冷僵硬。
他睜開了眼睛。
鮮血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