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白幹活，正眼饞你這些稀罕物哩。”豆娘手速極快地撿起一枚點心，塞進了季商嘴裡，把他要說的話堵了回去。
季商想不到腼腆的槐樹精會突然來這一手，心中湧起一種哭笑不得的情緒。
一口咽下點心，季商正要再和豆娘講解一番，就聽見院門被敲響了。
“公子，季公子，可方便進來？”高才在外面喊道。
豆娘笑了笑，又隐去了身形。
季商放高才進來，高才想說什麼，第一眼就被院中的吸引走了目光。
他可是知道這院子此前是什麼樣子，一日不見哪能長出如此多草木，看着還不是移栽過來的，實在過于奇異了。
一時間，還算能言善辯的高才啞着嗓子說不出話來，看向高才的目光更加崇敬了幾分。
“仙，仙人。”高才身後有聲音傳來，聲如蚊呐，幾不可聞。
小花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看了季商一眼就低下頭，根本不敢看他，下一刻又鼓起勇氣，向季商說了好些感謝的話。
季商手中又出現了那小小的瓷瓶，又一片花瓣被染上了顔色。
經過這一夜，這已經是第四片。
兩位鬼差染了一片，豆娘也染了一片，不論他出手幫忙的初心是什麼，菩薩都給他算作了他的善績。
“爹爹到底為何……”小花有些難過地小聲道，“不該喚他回來麼，礙着他過好日子。”
“你無錯。”季商語氣笃定地道，又歎了口氣，蹲下來與小花對視，“隻是你要做好準備，他時日無多，可也好過魂飛魄散，再不入輪回，不是麼。”
季商了解過，這個時代的人很重生後事，何況是真有因果報應，死後輪回的世界，對于魂飛魄散的結局有着他很難去理解的恐懼。
果然，哪怕年紀還小，小花聽完這話也倒吸一口涼氣，雖然有些悲傷，卻又露出幾分慶幸和釋然。
“攝走爹爹的妖怪已經被打跑了麼？”
季商無法向這麼小的孩子解釋其中的複雜情況，豆娘心懷惡意嗎，那自然是半點沒有，以季商的視角來看，豆娘甚至算得上心懷大願的理想主義者，她是真的抱着不讓人們受苦受難的樸素想法，去接納那些哀求她的人，而且不懂得拒絕。
小花的父親醉酒亂走，柯南一夢中，無意間窺得了豆娘構建的安樂之地，又垂涎豆娘的美貌，再有其他魂魄的蠱惑，立刻抛棄了家裡年邁病弱的老母，無貌也無趣的妻子，繼承不了香火的丫頭片子，對着溫軟好欺的妖精一頓糾纏，終于進了他垂涎的安樂窩中，再也想不起來外面的一切。
唯一惦念的，大概就是還沒有讨到仙女一樣的豆娘當老婆，給他洗衣做飯暖被窩，再生個兒子出來。
隻是豆娘實在懵懂，覺得這等人實在奇怪後，就避而不見，徑直修行去了。
樹精對時間的感知不強，往往等她回過神來，這種人不是安靜了下來，就是消失不見了。
隻是在智腦的模拟裡，若是無人點醒豆娘，在漫長的時光裡，這株槐樹之精被人類無節制的欲望淹沒的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九。
那百分之一的不确定是基于對這個世界了解上的缺失，而固定下來的一個百分比數值。
季商沒有對小花多說什麼，他給了她一籃子吃食，讓她去和小夥伴們玩去了。
高才看上去已經回過神，沖着季商一揖到底，說是他家太公想宴請季商，感謝他除去了莊子的一處隐患，也是為了消解一些誤會。
“請公子賞臉。”高才眨了下眼睛，有些打趣。
那個誤會到底是什麼誤會，兩人都心知肚明。
這個時代，老爺的臉面最重要，先讓家中女眷出頭打探，眼見事情應當不成，再出來擺個姿态，打個圓場，一場“誤會”自然消弭。
季商倒沒有八面玲珑到瞬間理解這種過于曲折的交流方式，智腦卻已經憑借強大的學習能力，構建出了相應的模型，給了他強大的支持。
雖然并不喜歡這種沒有效率的社交方式，季商還是答應了下來。
高才一走，豆娘又飄了出來，有些哀愁地道：“奴家果真做了錯事矣。”
季商卻想起她聽到有人需要相助時，義無反顧的神情，有心想要安慰一番，卻沒有應對這般場景的經驗，隻有智腦的應對方案在眼前刷新着。
“你靈智已開，我難以帶你去那處地方。”季商最終道。
自我意識，自我認知，自我探索，人類為什麼會成為智慧生命，這可能是一個永恒的疑問。
從奇點到無限宇宙，四大基本力型成後的穩定宇宙裡——相對穩定——智慧的誕生真的是演化的必然嗎，碳基猴子必然會成為人類嗎，季商所在宇宙的人類沒有找到答案。
也許宇宙裡還存在着其他的生命形式，可已經有人類這個例子的同類都沒有找到，其他存在更顯得缥缈。
總之，位面交易系統灌輸給季商的信息中，兩個位面間的物質交換并沒有那麼多限制，這些外來物質帶來的極微小擾動，根本無法觸動一個位面的穩定，可智慧生命卻是其中唯一的例外。
季商以人類的視角，無法理解其中的理論部分，隻是得到了這個結果，不是說不能，而是代價上的不對等。
作為一個脆弱的人類，季商能在各個位面間穿梭，完全依靠的是位面交易系統，以及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未知天賦。
雖然豆娘的決定讓人動容，季商卻沒辦法支付足夠的代價，也不會去支付。
豆娘不太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種地方，可她完全沒有放棄，眼珠一轉，看着季商道：“公子是可以去的。”
季商沒有否認。
“那我與公子做個契，依附于公子不就成了。”豆娘拍手道。
她說完并不等季商去理解其中的意思，就化作一縷綠光，鑽入了季商的右手中。
交易系統響起了系統更新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