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濃重的水霧，那張臉上的五官卻遠不如他猜測的清隽逸然，也就輪廓稍微能叫人上眼，像是刻意打磨過，溫柔而又明淨。

謝無涯一陣失望，這樣的五官，真是可惜了這個絕美輪廓，要是秦媽媽瞧見，定要連呼三聲“暴殄天物”。

他立在人面前仔細端詳，那雙緊阖的眸子卻突然睜開，原本冷若寒霜的臉竟一瞬有了生氣，如黑曜石一樣深邃的眼睛掀開薄薄的眼皮，冷靜得仿佛不流不動的視線投落在謝無涯臉上的那一刻，竟有刹那一閃而過的驚詫。

“……”

“仙友，”謝無涯将臉湊上前，笑容尤其親和友善。與人打交道，這是他自小就擅長的本事，“泡澡呢？”

“……”

看人怔怔看着他，似乎腦子不太靈光的樣子，謝無涯覺得要忽悠他，簡直小菜一碟。

“地靈此地勝瀛州，暖比春溫潔比秋。扶華仙君不在，師弟你，倒是挺會享受啊。”

謝無涯一邊玩笑一邊也浸在湯泉之中，此話雖是他故意如此說，但這湯泉當真不是别處能同日而語。

周圍水氣蒸騰，氤氲缱绻，不過置身片刻，洗滌爽身，竟如夢如幻，妙不可言。自己的傷病之身竟也似輕快了幾分。

他從前隻是聽說蒼梧峰上有一靈泉，靈氣充盈，有洗髓練經、治病愈傷之奇效，那時他還以為是言過其實，今日自己親身試過，才知道此言非虛。

想着，幹脆他也盤腿坐下，趁機脫了一身傷痛最好。

片刻後，對面這人似乎才反應過來：“你是……”

“謝無涯，幸會。”他沖人一拱手，既爽快又豪邁，絲毫也看不出半點心虛，“師弟怎麼稱呼？”

“……”那人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師弟怎麼不說話？”謝無涯泡在湯泉中，感受着暖意由肌膚滲進經脈骨骼，分外惬意舒适。

“王玉。”那人淡淡吐出兩個字。

謝無涯看了他一眼：“我說阿玉啊，你跟着仙君多長時間了？”

“……有些年頭。”

“有些年頭怎麼連這點規矩都不懂？這仙君的湯池子，那是你能随便泡的嗎？”

王玉看向某個正一臉享受的人，謝無涯毫不避諱的迎上他的視線，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輸了氣勢叫人看出端倪來，他深谙此道。

“你看我做什麼？我這還不是怕仙君回來撞見，好替你說話麼？師兄好歹也在青霄長老跟前行走，仙君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也要給長老幾分薄面，你說是不是？”

謝無涯張口就來。因為他很清楚，除了蕭蓮舟，蕭珏基本上不會見衍天宗任何人，就算不得不打交道，就他那個悶葫蘆嘴巴，也絕不可能跟青霄問起這種小事，那還不由着他胡編亂造嗎？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王玉似乎是真信了他的話，一句也沒有多問。這反道讓謝無涯沒那麼安然，為了讓謊話完滿些，于是補了一句：“這不快入冬了，我奉青霄長老之命，特來問問扶華仙君這裡是否還需要添置些什麼？”

王玉道：“這裡一切齊備。”

“那就好。”謝無涯環視了一圈，又跟人套近乎，“阿玉，這裡除了仙君，就你一個人？”

“……算是吧。”

“那豈不是很辛苦？”謝無涯強行與人共情，“其實仙君的性子我也聽說了，這些年你一個人在跟前伺候，想必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沒有。”

謝無涯伸手拍拍他的肩頭：“别強裝了，咱們師兄弟之間有什麼話不能敞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