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千翼并沒在阜甯多留,他雖口上說要與衍天宗合力追查,但在同蕭蓮舟将事情大緻了解之後,便帶着小叫花回去了,剩下的事情悉數交給薛潼。
他留下的這個薛潼面相兇惡不說,性子也惡劣,仇千翼前腳剛走,他便去了一趟城主府,不知用什麼法子讓秦城主同意阜甯全城戒嚴,弄得人心惶惶。
此事既然牽扯到其他宗門,而且死者又是仇千翼的兒子,這事由雲霧山莊來查合情合理。
因此,蕭蓮舟并未越俎代庖,反道變主為客,将紅玉交給薛潼,由雲霧山莊主查此事。
休養了這段時間,趙長意總算能下地,案子的事情也交接給薛潼,而且此人已經着人去萬毒門,蕭蓮舟便想先帶趙長意回宗。
誰知還沒啟程,原本應該被仇千翼帶走的小叫花又溜了回來。
“我才知道,原來我兄長沒了……”
小叫花哭的厲害,謝無涯帶她坐在房頂上,冷風吹得人渾身發冷,好在這回,她道是記得自己帶手帕。
“我從小就沒娘,其他人都罵我野孩子,我爹雖然疼我,可我總怕他。隻有兄長待我好……”
“他從來都沒兇過我,還說會一輩子保護我,他是個大騙子……”
“他還說要教我射箭,讓我也能跟他一樣百發百中,他還說等這次回去,就把他的弓箭送給我……”
小叫花邊哭邊數落。
旁邊的謝無涯好像壓根不知道憐香惜玉這個詞,任她哭得聲音沙啞,鼻涕眼淚把頭發糊一臉,他也沒說什麼安慰的話。
“娘親沒了,兄長也沒了……”
小叫花哭的渾身發抖,不知是太冷還是太過悲痛。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人終于隻能發出喑啞的聲音,眼睛也已經腫成一條縫,整個人凍的瑟瑟發抖,幾乎快凍僵了。
謝無涯這才出聲:“哭完了?哭完了就下來。”
小叫花心頭一酸,又是兩行淚:“你這個人,心是石頭做的嗎?你看我哭是覺得我很滑稽可笑嗎?我不指望你能有同等的悲傷,但我們不是朋友嗎?你至少……至少也應該……”
謝無涯道:“你知不知道你大哥為何來阜甯?”
小叫花吸了吸鼻子:“他明明說去黎源見一個朋友,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阜甯。”
“黎源?那可與阜甯差了幾千裡地。他有沒有說他朋友是何人?”
“沒說。我隻知道他們交情很好,兄長每回說起他,都贊不絕口。我記得,那人似乎琴藝很好……”小叫花慢慢忘記了哭,“兄長說起他彈琴時候的樣子,我現在都還記得。”
“彈琴?天底下會彈琴的人多了。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别的?”
“别的……”小叫花努力回想。
“你兄長的好友,難道你不曾見過?”
小叫花搖頭:“他其他朋友我都見過,隻有這個人,我隻聽他說起過。雖然我沒見過,但聽我兄長描述,這個人應該很厲害,很有本事。”
“怎麼說?”
“兄長每回同我說起此人,總是開始高興,而後情緒低落,我能感覺到,他好像有點自卑……其實,他臉上那塊疤并不十分明顯,若再拿香粉蓋一蓋,就更淡了,可他好像格外介意。而且,也不僅是容貌,其他方面似乎他也自覺不如。也許是我多想,我那時候隻想找我娘親,每回他跟我說這些,我都覺得心煩……”
小叫花說着又啜泣起來。
謝無涯假裝沒看到,繼續問:“那他有沒有說,他為何要去黎源見朋友?黎源在昊天宗境内,他朋友難道不知道雲霧山莊跟昊天宗一向不睦?”
小叫花止住哭泣回想:“……兄長好像說過,他去黎源有一件大事要做。”
“什麼事?”
小叫花搖頭:“不知道,他沒跟我具體說過。”
謝無涯道:“去黎源赴約,卻死在阜甯。這倒是奇怪了。”
“難道你懷疑……?”小叫花驚恐猜測。
“我可沒這麼說,”謝無涯否定她的猜測。因為在上一世,他也不知道仇軒究竟是為誰所殺,隻知道死于劫财害命。
不過,如此一說,昊天宗的确嫌疑最大。
而且,仙門大會在即,以嚴君山的性子,不排除他會殺了仇軒給仇千翼一個下馬威。
“那你又來阜甯做什麼?”謝無涯又問。
“……找我娘親。”
“你娘親?”
仇軒跟(小叫花)仇楚楚并非同母兄妹,仇軒的母親出身玄門大家,生下仇軒就死了。而仇楚楚是數年後仇千翼從外面帶回的孩子,對外隻說是義女,不過大家都猜測是他的親生女兒,隻是生母不詳。
小叫花看看他:“告訴你也無妨,其實我娘親是青樓女子,如果我沒找錯人,吹雪樓的老闆就是。可惜,她死了……”
謝無涯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樣的表情。他那天晚上可是親耳聽到木蘭說她跟仇楚楚沒有任何關系。
“你确定?”
小叫花笃定:“我确定,她就是我娘親,她本與爹相愛,奈何身份懸殊,所以迫不得已在生下我之後默默離去。我爹也一直在找她,可她現在死了……我甚至不敢告訴他這個事實。”
謝無涯心想,還用你告訴?
這雲霧山莊的事一件比一件離譜,他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讓他們自己鬧去好了。
想了想,他從懷裡将那枚木蘭留下的玉佩拿出來遞給她。
興許這就是她所謂“娘親”在世的唯一一件遺物,留給她也是應該。
小叫花:“這是何意?”
“一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兒,留着保平安。”
她伸手接過來,鼻頭一酸:“紋飾粗糙,質地也不好,你就拿它給我保平安……”
“不要還我。”
“誰說我不要?”
小叫花邊哭邊挂在自己脖子上,還拿手緊緊握着,生恐他要回去。
天上的月亮不知什麼時候鑽進厚厚雲層,再也不肯出來,小叫花接二連三的噴嚏,鼻涕終于也待不住,由她一吸一吸的垂落。
謝無涯:“我也不跟你說什麼節哀順變的話,你樂意哭就哭,沒什麼丢人的。但有一點,你得回家。”
“我不想回去……”
謝無涯道:“你不回去又能去哪?混乞丐窩?跟着我?”
小叫花臉一紅:“誰要跟着你?”
謝無涯看看她,又才緩緩道:“你看,你自己也知道不妥。我雖然不是什麼古闆之人,但我也知道,姑娘家的名節最是緊要。你救助那些乞丐也并沒什麼錯,可你手無縛雞之力,萬一遇上歹人,如何自保?”
小叫花不說話。
“你現在跑出來,既不能替你娘親報仇,也不能替你兄長申冤,無非是讓雲霧山莊一大群人忙着找你。你是希望早日抓到兇手,還是想給他們添亂,以至于找到兇手遙遙無期?”
小叫花垂首不語。
“回去吧,你娘親和你兄長都不在了,回去陪陪你爹。”
謝無涯隻字沒提那夜看到的一切,他也清楚他隻能隻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