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雁冰看他停下,以為他有興緻,便道:“聽夥計說,此處茶水十分不錯,可想進去……”
話沒說完,謝無涯擡腳又去了附近“裕泰”“隆盛”“全惠”幾家店鋪,無一例外都是茶商。
梅雁冰有些不解:“師弟,你這是做什麼?”
“奇怪。”謝無涯神色沉凝。
“何處奇怪?”
“今日茶宴,這鎮上的茶商怎麼一個都沒去?”
梅雁冰看看幾家開門迎客的店鋪,并沒在意:“那夥計不是說,隻有得了茶箋才能上船。興許……”
“這幾家茶鋪全是老字号,無論如何,都會有他們一席之地。怎會不在邀請之列?”
梅雁冰道:“興許人家老闆的确是去了,留下夥計看店而已。”
謝無涯搖頭:“今日有鬥茶環節,各家怎會把夥計放在店裡?我覺得這事有蹊跷。”
梅雁冰:“蹊跷?”
謝無涯當機立斷:“去碼頭。”
兩人趕到鎮上唯一的碼頭上,原本泊在岸邊的樓船早已不知所蹤。
謝無涯找到一個正在打理船艙的船夫打聽去向:“大叔,可有瞧見停在這附近的那條樓船去哪了?”
船夫一邊清洗船隻一邊道:“走了好幾個時辰了。小夥子這會兒才來,怕是晚了。”
“大叔,你可有看見它往哪個方向去了?”
“好像是往下遊去了。你們打聽……”
話未說完,船夫就瞧見跟前這兩人跳上靈劍,化成一道長虹直奔下遊而去,驚得目瞪口呆……
半空底下,水面開闊平靜,兩岸青山延展,但一路都沒瞧見樓船的影子。
梅雁冰問他:“師弟,你可是擔心師尊?一場茶宴而已,我想應該不會有事。”
謝無涯卻輕松不起來:“希望是我想錯了。”
順流而下,一直都沒看到樓船的影子,這已經完全出了鎮子的地界。
梅雁冰也無端開始擔心起來。
“那是什麼?”
梅雁冰突然注意到下方水裡的動靜,趕緊禦劍靠近,待定睛一看,恰好是那隻駛出來的樓船。
兩人落在甲闆上,周圍的人都吓了一跳。
這時候他們也顧不得許多,徑直往船艙裡去。
船上共襄此次盛會的人非常多,船艙裡每一層幾乎都是人群。
到處擺滿了來自各地的名茶,每一味名茶旁邊都安排了兩名專門負責沏茶的小丫頭。船艙裝飾的格外華美,一樓大堂中間設置了一方圓台提供歌舞助興,兩側配有十八般樂器的樂手,周圍便是此番前來與會的各路貴客,品茶談詩,擊箸而歌,當真是風雅至極。
謝無涯和梅雁冰剛闖進來,就被幾名護衛團團圍住。
坐在上方主座上的男人似乎是今天這場茶宴的召集人,雖然年過半百,但面龐俊秀,五官端正,身形也保持的很好,不難看出他年青時候的模樣。身上雖隻是一襲半舊長袍,眼神卻銳利,舉手投足也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
見外人闖入,他沒有當即讓護衛将他二人拿下,而是先擡手示意歌舞暫停,然後将微微嚴肅的眼光落在他們身上。
“今日乃雪鳴鎮一年一度的茶會,不知兩位公子上船可有執茶箋?”
梅雁冰邁步上前,行了個禮:“在下乃衍天宗弟子梅雁冰,這位是我師弟,謝無涯。我師兄弟二人不請自來,實在是有要事,還請先生見諒。”
“原來是仙門弟子,失敬。”那人說着,視線打量着面前這兩個相貌不凡的年輕人,見謝無涯面貌朗俊,孑然挺拔,尤其眼裡那股子不卑不亢,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知二位有何貴幹?”
“這……”梅雁冰自然不好直說是來找自家師尊,便轉頭看向旁邊的謝無涯。
謝無涯接過話道:“小師弟貪玩兒,恐上了這艘船,我們還有要緊事需趕路,所以特意來尋。還請主人家予個方便。”
那人道:“哦,原來是這樣。今日與會之人均在此處,可有你師弟?”
謝無涯和梅雁冰擡眼一望,堂中卻并未見蕭蓮舟和趙長意。
這讓梅雁冰也不禁擔憂起來。
見他二人半天沒動靜,那人已經明了:“想來閣下的師弟并未到此。”
這事道是奇了,蕭蓮舟和梅雁冰明明上了船,如今卻不見人影。
謝無涯立馬又道:“我師弟頑皮,許是知道我們要來尋,所以藏起來了,不知可否讓我二人去裡面尋一尋?”
那人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啜了一口:“裡面都是客房,公子若要尋隻怕要問過在場諸位的意見。”
話落,堂中衆人果然反對。
“我瞧着他們就是故意鬧事,仙門弟子又如何?難不成仙門弟子就能胡作非為?”
“我們這茶會從來不邀仙門中人,怎突然冒出什麼仙門弟子來找什麼師弟?我看這兩人指不定是冒充!”
“沒錯!”
“……”
見一衆反對之聲,梅雁冰再次請求道:“此番我們闖入着實失禮,但确是事急從權,還請諸位能行個方便。待我們找到師弟,一定馬上離開。”
衆人都不說話,擺明了不同意此事。
這時,主座上的人慢慢放下茶杯:“兩位公子擔心師弟的迫切心情,老夫能理解。但方才兩位已經在大堂看過,并沒有兩位的師弟。現下,兩位還要去客人住處搜人,莫不是信不過老夫?”
梅雁冰道:“我們并非此意,隻是……”
那人微微嚴肅了語調:“那兩位是何意?”
謝無涯道:“實不相瞞,我師兄弟一行本是要前往昊天宗,途徑此地,聞聽鎮上舉辦茶宴,我那師弟本是好茶之人,說什麼也要來湊熱鬧。這一不留神沒将他看住,這才叫他跑到船上來。掃了諸位雅興,我先給諸位賠個不是。”
說完,當即鄭重向四周諸人行禮緻歉。
接着,又道:“還請諸位行個方便,待找到人,我們立即離開。”
見人态度誠懇,衆人也不想當真同仙門的人鬧得不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動搖之意,但也不想這般容易就同意此事。
上方的人也看出情勢,道:“公子師弟既是好茶之人,便也算得與我們志趣相投。我看不妨這樣,今日我們以茶會友,若是兩位公子能辨出場上名茶,我們便予這個方便。如何?”
梅雁冰看了一眼四周茶案上挨挨擠擠擺放的茶桶茶罐茶匣,品種之多之繁,不下百餘。
他雖喝茶,也嘗過不少好茶,卻也遠沒有這個本事。
梅雁冰也沒有遮掩,如實道:“實在慚愧,我生平還未見過這樣多的品類,更别說品評辨析。”
見對方實誠,那人也很爽快:“這場上共有一百多味茶,若要你們一一分辨,确是難為了。這樣吧,就依“迎客居”一貫的規矩,從中各選十種,我們也派出兩人與兩位公子對猜,若是兩位公子猜中的品類多過我們,我等便同意你們方才所請,如何?”
從百餘種降到十種,梅雁冰心裡稍微放輕松了些。但想到是從這百餘種中随意揀選十類,他又憂心起來。
想到謝無涯對茶水一向沒什麼要求,也不是好茶之人,恐怕是指望不上。師尊和長意的安危就全都系在自己一人身上,他不禁捏緊了手中的佩劍。
“好。就依這位先生所言。”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