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一聲刻意的重咳突然打斷兩人的交談,“福伯,你做事怎麼越發糊塗?大夫剛交代了老太爺需要靜養,你就将外面的人帶進去,若是老太爺有個閃失,你該當何罪?”
走出來說話的是一個華服男人,四十上下,身材有些走樣,眉尾随眼角微微下垂。
福伯:“二爺,雁冰少爺回來了。”
梅雁冰朝人躬身行禮:“雁冰見過二叔。”
男人看了他一眼,臉上這才漫不經心的溢出笑意來:“是雁冰啊,幾年不見,都快認不出來了。我還當是哪個不長眼的這時候來闖我梅府。”
梅雁冰抿了下唇,問道:“二叔,祖父他現在身體如何?”
“老太爺年事已高,還不都是那些老毛病。”
“我能不能去探望……”
“唉呀,這恐怕不行,大夫再三叮囑不可擾了老太爺清靜,你這冒冒然闖進去,要是老太爺病情加重,我哪裡擔待的起?雁冰,你就不要為難二叔了。”
梅雁冰垂眸不語。
男人看他沒反應,眼裡多了些得意之色,視線瞥見梅雁冰身後的謝無涯,又随口問了一句:“這位是……”
梅雁冰:“回二叔,他是我師弟。”
男人打量了一眼,見人面容清癯,衣着普通,宛若難民一般,眼中頗有些鄙夷之色:“這位也是雲澤君的弟子?”
“正是。”
男人笑笑道:“雲澤君的弟子,想必來頭不小。不知這位公子出于何處?”
梅雁冰有些尴尬,随即道:“二叔,既然今日不便探望祖父,那雁冰改日再去。”
男人将從視線從謝無涯身上移開,對福伯說道:“雁冰少爺帶了貴客回來,還戳在這做什麼,不快去把少爺的院子收拾出來?”
福伯:“……是是,二爺,我這就吩咐人收拾。”
“……”
梅家堡,整個雁北仰望的存在。而梅府,是此間最豪華氣派的府邸。
光是梅雁冰的院子就足有四五個照花堂大小。
福伯領着一行二十來個丫頭小厮供人差遣,梅雁冰隻留了兩個小厮幫謝無涯整理床鋪,其他的便都打發了。
白日的情形謝無涯也看在眼裡,隻不過梅雁冰沒有提,他便也沒點破。
無論如何,這是他梅家的家務事,哪有他一個外人說三道四的道理?
他想着,既然人已經平安到達梅家堡,那他明日也該返程,留在客棧的盛明朗還不知道在作什麼妖。
半夜,迷迷糊糊間,他似乎聽見外面有什麼悉悉索索的動靜,持續了半晌,仍在繼續。那動靜不像是在他門外,道像是在隔壁。
原本他不怎麼在意,但想到他跟梅雁冰的房間隻有一牆之隔,白日裡他那位二叔話中的各種隐晦之意,心裡不由得浮現一些不好的猜測。
他趕忙從床上爬起來,顧不得披衣,就輕悄悄出了房門。外面夜色靜谧,什麼異樣也沒有,但他還是将耳朵湊近,在梅雁冰門外聽了聽,确定裡面安然無恙,這才放心。
但剛走回房門口,裡面一陣輕微的異動令他神經一緊,順手從靴子裡抓了把匕首,反身回去一腳踹開房門,借着晦暗的月色就撲向屋子裡一個黑影。
漆黑中登時響起一陣奇怪聲響,接着,房裡的燈亮起來。
“師弟?!”
“雪牙!”
“快住手!”
“……”
梅雁冰一身中衣趕緊将地上打的不可開交的一人一獸分開。
謝無涯這才看清,這闖進房裡的不是什麼人,竟是一頭渾身雪白、體型壯碩的狼。
此時它正擋在梅雁冰身前,警惕又不善的盯着他這個突然闖進來的“外來者”。
難怪方才他幾次想要制止它都略感吃力。
“師弟,你流血了?”
梅雁冰注意到他衣袖上沾着血迹,謝無涯撈起衣袖一看,手臂一圈都是牙印,幾個血洞還在不住冒血。
梅雁冰内疚不已:“師弟,這是雪牙,是我的好夥伴。它定是知道我今夜回來,所以專程來找我,真是……”
聽他如此說,謝無涯這才收起手中的匕首。
那是一柄十分漂亮精緻的匕首,無論紋飾還是做工都極其少見,外面嵌着紅藍兩色寶石,看起來豪奢又貴氣,不過與謝無涯卻是格格不入。
雪牙一直盯着他,突然,這個龐然大物像受到刺激一般猛地将他撲到在地,狂性大發欲咬他的脖子,謝無涯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梅雁冰一驚:“雪牙!”
得虧謝無涯手疾眼快,一把撐住它的上下颚,尖利的狼牙便直接扣進他的掌心,登時鮮血直流。
“雪牙!”梅雁冰急了,“他是我師弟,你不能傷他!”
雪牙仿若未聞,渾身充斥着一股發狂的獸性,眼底的狠厲像是要将面前這個人嚼碎吞下去。
雪牙整個身子都壓在謝無涯身上,它的利齒距離他的脖頸不到兩寸,謝無涯有些撐不住它牙關扣合的力度,眼看,就要咬斷他的脖子,梅雁冰直接将自己的胳膊往它嘴裡一放:“你若有氣,便連我的手一起咬斷。”
雪牙眼裡動了動,似乎當真能聽懂他的話。僵持了片刻之後,雪牙終于還是将人松開。
謝無涯躺在地上,滿手是血,梅雁冰趕緊将人扶起來,去旁邊櫃子裡取了藥散過來給人敷上,從身上撕了一截衣料仔仔細細包紮好。
雪牙就在旁邊看着。
“師弟,對不起……我……”
謝無涯卻打量着面前這個依舊對自己充滿敵意的龐然大物:“它是……”
“一頭雪狼,自小跟我一起長大,我給它取名叫雪牙。”
謝無涯有些詫異:“它看起來不像是尋常的雪狼?”
尋常的狼哪裡會有如此之大的體型?
梅雁冰也沒瞞他,直言:“它是妖獸。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們梅家的人自小都會馴養一頭妖獸,它們也是我們的夥伴。”
謝無涯點點頭,沒想到這人酒後說的話竟然都是真的。
梅雁冰替他包紮好手掌和手臂上的傷,又将掉在地上的匕首撿起來,仔細擦了擦上面的血迹,然後遞給他。
雪狼登時發出領地被侵略的低吼,爪子在地上撓着,仿佛随時都會再次撲上來。
梅雁冰看了它一眼:“雪牙,我不喜歡你傷害我的朋友。”
雪牙不情不願的收起爪子,但仍死盯着謝無涯,看着他把匕首接過來,随意的放進靴子裡。
“師弟,今晚的事情,着實是我思慮不周,害你受傷,我……”
謝無涯道:“也是我冒失,不了解情況就突然闖進來……”
“師弟……”梅雁冰看着他,突然欲言又止。
“嗯?”
“沒什麼。今夜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謝無涯起身回了房間,一覺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