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他無意中撞見那柄小木劍上竟刻有衍天宗的靈劍紋,就刻意留意了那孩子的住處。此番,朝鳳族人幾乎全都在祭靈會上,他正好趁這個機會驗證自己的猜想。
摸黑翻進屋子裡,找了一圈,竟真讓他在内室找到祝無時的佩劍。
修行之人向來劍不離身,他不敢深想祝無時的處境。
隻是,他的佩劍在此,到底是遺落為朝鳳族人所拾,還是他就落在這些人手中?
他很快有了主意,剛将佩劍收起來,他就察覺到這個屋子裡多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他立馬警覺起來,悄然背靠牆壁。
果然,一個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從門口進來。房間裡漆黑一片,他隻能僅憑自己的感知和直覺來判斷這個人的方位。
從這個人進門的聲響動靜,他可以肯定這個人絕對不是普通人,普通人絕對不會有如此輕盈的步伐,也不會将呼吸隐蔽的如此好。
而且,來人也趁這個時候進來,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他腦海裡有諸多猜測,但大概率是敵非友。
他捏了捏手,擺好攻勢,黑暗中,那人的腳步聲像是踩在他神經上一樣清晰。以至于人跨進内室,就被他一把勒住脖子。
“什麼人?”
他一開口,那人猛地肘擊他腹部,謝無涯吃痛一聲,直接抓住他一隻手反折到身後,嘭的一聲摁砸在牆上。
那人悶哼,謝無涯掐着他的後頸抵住他問:“你是什麼人?”
那人不說話。
“不說是吧?不說,我就卸了你的胳膊。”
他手上一用力,那人就吃痛起來。
黑暗中,任何聲音都異常清晰,就連這一聲吃痛也像鋼針刺破耳膜一般明顯。
但接着确是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沉寂之後,空氣中響起一個顫抖的聲音:“是你……”
被抵住的人像是突然受驚般,猛地掙開謝無涯的控制,擡掌将謝無涯打開,急忙往外去。
但房裡伸手不見五指,擡腳就撞在桌子上,謝無涯一拳砸來,那人急忙閃開,隻聽見一聲暴裂,整張桌子被砸的稀巴爛。
黑暗,對于習慣光明的人來說,宛若噩夢。但對于早就習慣行走于黑暗中的人來說,卻如履平地。
那人不斷撞響房間裡各種物什,謝無涯立在原地捏了一下拳頭,鐵鍊響動伴随骨骼脆響,一個憤怒到瘋狂的聲音突然炸響:“餘、岚、霄!”
一瞬間,什麼聲音都靜止了。
但就是這一瞬,謝無涯已經伸手抓住他的左肩,那人猛地一撤,兩人登時在房間裡打起來。
房裡暴裂之聲不斷,耳畔都是鐵鍊的響砸聲以及地闆炸裂的聲音。
“嘭!”
一聲悶響,人再次被他制住,反折雙手,摁砸在牆上。
“跑!”
近乎撕裂的聲音從喉頭猛地迸發出來,伴随粗重如悶雷的氣息。
“跑啊!”
謝無涯一隻手抓着他兩隻手腕折在身後,一隻手摁着他的後頸,将他死死抵在牆上。
“我以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死了!”謝無涯在他耳畔低吼,如一隻受傷的孤狼,絕望又崩潰。
“你特瑪還活着,你還活着!你知不知道這一年多我是怎麼過的?我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餘岚霄!你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我?”
人一語不發,任他絕望哀嚎。
謝無涯質問他:“難道你不應該給我一個交代?還是說,你覺得我不配問你要一個交代?你回答我!你說話啊!”
沉默……
他的沉默讓本就無處發洩的謝無涯怒上加怒,恨上加恨,恨不能捏碎他的骨頭,絞碎他的血肉看看裡面究竟有沒有一丁半點的人情味。
“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說話?”謝無涯聲音破碎,瀕臨崩潰。
他将人翻過來摁住肩頭,一把掐住脖子,一張嘴便是哽咽到難以成言的聲音,“說話,告訴我原因,告訴我你有不得已的理由,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你所願,你有苦衷!你情非得已!餘岚霄,你說話!你特瑪說話啊!”
謝無涯掐着他的脖子将人重重砸在牆上,可人還是沉默以對。
“我連聽你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是嗎?你把我當什麼?無聊時的消遣?你專門跑到烏栖鎮找我一個又瘸又瞎的病秧子耍着玩兒嗎?”
謝無涯越是質問越是崩潰,“我不相信你就是為了耍我,你告訴我理由,我都可以不計較,我很好哄的,你哄哄我,我也就信了,餘岚霄,你啞巴了!說話啊!”
半晌,謝無涯手心喉頭微動,傳來一個喑啞的聲音:“你認錯人了……”
聽到聲音,卻更叫他絕望。
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徹底絕望,沒想到現在才意識到,他竟然一直都抱着那一點可憐又可笑的希望。
這一刻,那一點可憐可笑的希望也沒了。
“哈哈哈哈……”謝無涯苦笑,“我認錯人了,竟然是我認錯人了……那我倒要看看,我有沒有認錯人?”
他發瘋般掐着人的脖子狠狠親上去,瘋狂肆虐席卷他的唇齒口舌,但這根本算不上親吻,而是撕咬、啃噬、淩虐,直到口腔裡血腥彌漫,他才松開他,低吼着問他:“我有沒有認錯人?”
人喘息着,仍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這話像刀子一樣紮在他心上。
這個人抛棄他,将他抛棄的徹徹底底,現在甚至連他的存在都要否定。
他在他的眼裡,宛若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他不知道自己在烏栖鎮到底喜歡上了一個什麼樣的人,他隻知道這個人比他想象的要更無情!
謝無涯野蠻的擠進他腿間,威脅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人掙紮着仍道:“你認錯人……”
話未落,人就被猛地翻了過去,摁在牆上,從身後抵住。
但,下一秒,再無其他動作。
他的腦子裡有無數個聲音在憤怒叫嚣,他的心已經被捅的千瘡百孔,他的胸腔裡血流成河,他整個人在他寥寥數語中被打落無間地獄。
他有一萬個理由對他做出任何殘忍野蠻的事情,他有一千萬種方式讓他承認他的姓名,他甚至有無數種方法報複他、折磨他,可是,他猶豫了……
從這個人否認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又得到了一個不證自明的答案。
他被抛棄了……
烏栖鎮的所有一切隻是他的一場夢,正如前世那場十六年的春秋大夢一樣。
現在,夢醒了……
他無力的垂下雙手,一瞬間松開所有束縛和壓迫。
他隻會因為喜歡與依戀去觸碰一個人,其他任何理由,都讓他覺得疲憊不堪,都不成其為理由。
這個夢其實早就醒了,隻不過是他還抱着一絲渺茫的希望。
現在,終于希望徹底破滅。
他死心了。
他再也不做夢了。
他再也不要喜歡任何人。
也再也不會相信任何說着喜歡他三個字的人。
他隻想快點結束。
快點結束他這可憐可笑可悲可歎的一切。
再也不要重來了。
再也不要。
“……”
他轉身往外去,從内室到門口不過十來米的距離,他足足摔了三跤才狼狽的走到門口。
他知道那人就在他身後,隻要自己點燃房裡的燈就能看清他的臉。
他一直想知道那個人的模樣,想把他留在自己的記憶裡,可這一刻,他知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