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飛塵的突然出現,讓謝無涯對鎖妖塔之事心生疑窦。而祝無時傷勢嚴重,短時間内壓根很難啟程回衍天宗。巧合的是,他們跟嚴飛塵竟然在同一家客棧落腳。
謝無涯暗中觀察過他二人幾日。
這嚴飛塵每日約摸辰時起,在客棧用過飯後,便會去市集閑逛,喝喝茶、下下棋、湊湊熱鬧,市集上無論什麼新鮮有趣的玩意兒他都會湊上去嘗試嘗試。偶爾還會給他和祝無時送些過來,不得不說,這招收買人心,他是玩的出神入化。
而另一位則迥然不同,每日卯時準時起床,打坐清修,一日三餐都讓夥計送進房裡,幾乎不出房門。
但他有一種莫名的直覺,他二人來此一定為着什麼事。
這天傍晚,謝無涯瞧見他二人一道出門,便跟了上去。不想,他們卻徑自來了月亮坡。
淺月垂挂在半空,最後一絲餘晖隐沒于遙遠的地平線。大漠的風呼嘯着吹卷黃沙,蒼穹下,鎖妖塔赫然矗立于天地間,宛若撐天立地的孤影。
燕雙玉結印落于塔身,一道以塔身為陣眼,遍及方圓十米的金光大陣陡然顯現,靈力激蕩,塔身無數符文符咒形成網狀般的牢籠将整座鎖妖塔牢牢捆住。
他立在塔下,兩指輕滑,整座塔身的符文符咒便跟着他的手指轉動。
檢查了一番,終于找到那處封印薄弱的地方,擡手便以靈力開始修複。淡藍色的靈力灌注到塔身封印上,如同一眼清泉流瀉,并迅速融入大陣的各個角落。
嚴飛塵擡眼望着,神色還頗為輕松。忽然,長風乍起,黃沙顫動,塔身上的金光忽明忽暗,原本他環在胸前的手不自然的垂落。
塔頂突然噴湧出如墨黑氣,耀眼的金光被逐漸遮蔽,很快變得黯淡。地面的大陣明明暗暗,似乎正在阻止這黑氣湧出。
風起雲湧,天邊淺月匿于厚重的雲層。烏雲翻湧成碩大的風暴眼,仿佛在俯瞰世間一切,雷電之力藏于其間,舒爾奔湧至東、至西、至南至北,呼嘯中形成一道雷電之網。
嚴飛塵的輕松淡然早已不複,身上的長袍翻卷的獵獵作響,如鐵皮叩擊在大漠上。
“不好……”他的聲音帶着顫栗,眼中驚恐不已,右掌時而五指伸直,時而微蜷,他在考慮要不要召劍。
燕雙玉眸色沉靜,兩腳微開,袍服下擺在強大的威壓下翻飛鼓動,修長的手掌間仍不斷流瀉出純粹的靈力。
嚴飛塵望着天上不斷蓄積成勢的風暴眼,腳下後撤了兩步,面如土色,嘴唇顫抖:“撤……快撤……中計了……”
燕雙玉眸色死寂,仿若未聞。
塔身的黑氣膨脹壯大,并漸漸成型,如同盤踞在塔身的一條巨大黑龍,仿佛下一秒就能将這座鎖妖塔碎成齑粉。黑龍的眼睛裡吐露着紅色妖光,巍峨恢宏的身軀裡夾雜着道道紅光。
這一刻,仿佛它就是這天地間的主宰,世間的神。
“哈……”一聲悠長吐息,萬物随之驚顫。金光大陣籠罩着一層驅之不散的陰霾。嚴飛塵驚惶的望着大陣四周逐漸攀爬起來的妖氣,金光被裹挾,一個天然囚鎖的牢籠正在一點一點成型。
“阿珏……”他慌亂的驚呼身側這人的名字。他想從身側這人身上得到一點信心,可他不應,“沒用了……”
“真是好久不見……”黑龍的聲音穿透力十足,震耳欲聾。
嚴飛塵驚恐的瞳色裡隻有如墨的黑色。燕雙玉還在企圖修複陣法。
“一百年了,兩位老朋友,别來無恙。”
“我們的賬,該算算了……”
黑龍俯沖而下,嚴飛塵終于下定決心召劍,那是一柄通體晶瑩幾乎透明的靈劍,黑龍俯沖而下,他持劍為他二人聚起一道琉璃色光罩。
轟————!
兩相一撞,萬千劍意激蕩,如肅殺的風在蒼穹間橫沖直撞。
一滴,兩滴,三滴四滴……
血順着琉璃劍身滑落到劍尖,如露珠般晶瑩剔透,而後滴落黃沙,幹涸湮滅……
藍色靈力光圈正沿着金光大陣的紋路一點點攀爬上鎖妖塔,但它的速度太慢太慢。
幾道手臂粗細的黑氣如鐵鍊從空中飛向燕雙玉,嚴飛塵腳下顫了顫,趔趄了一步,捏緊手中的劍上前擋住他。
黑龍盤踞在塔頂,俯瞰着他二人:“衍天宗與昊天宗有血海深仇,你竟還護着他?”
嚴飛塵撐着身子道:“不勞……你費心了。”
“哈哈哈哈……這蕭珏到底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藥?一個二個争着為他送死?”
嚴飛塵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笑:“你這妖孽……如何明白?”
黑龍笑的玩味戲谑:“值得嗎?”
“值得。”
“那我就讓你看看,到底值不值?”
鐵索瞬間纏上他的手腳,猛地拉高至半空。琉璃劍從他手中脫落,斜插入黃沙。
鎖妖塔内爆發出歡呼,整座塔都在圍觀這一振奮人心的時刻。
天空的風暴眼中蓄積起刺眼的雷電。
咔!
宛若陡然撕開一道口子,在他身上炸響。
“啊!!!!!!!!”
胸膛翻裂,血從半空滴落。他的袍服像盛開的罂粟花,美的妖娆豔麗。
天空雷擊不斷,哀嚎慘叫不止。
久未下雨的大漠迎來了一場鮮紅的甘霖。
鎖妖塔内萬妖激蕩,振奮長嘯不絕于耳。
但那個人始終沒有轉頭看過一眼。
黑龍有些惋惜:“本君都已出來,還封禁它做什麼?看來你的性命比不上鎖妖塔重要……”
嚴飛塵高懸半空,面目全非,已然言語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