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助趙長意立威,戚成芳是下了重手。滕齊布如此健壯之人,挨了一百杖也不得不卧床。
而周日升回去之後越想越氣,這事本來跟他沒多大關系,沒想到平白往身上招了一頓闆子,還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被打。急火攻心,再加上外傷,人差點都沒了。
而謝無涯挨了三百杖,狀況也不大好,從校場擡回去就一直昏迷不醒。
為避嫌,都是戚成芳一直在照顧,隻有晚上,趙長意才能來探望。
他整夜整夜守着,從前,他哪裡熬得住?這回不僅夜裡熬着,白日還如常處理公事。
謝無涯昏迷了數日才轉醒,趙長意卻再沒來過。戚成芳說:“殿下是心中有愧,不敢見你。”
謝無涯覺得好笑:“如此便心中有愧,如何能做一國儲君?”
戚成芳将他的話轉告給趙長意,當夜,他便來見他。
謝無涯起不了身,隻能斜靠着,趙長意慢慢吞吞踱到床邊坐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局促不安。
見如此,他笑他:“幾天不見,怎麼跟個新媳婦兒一樣?”
趙長意撇嘴道:“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謝無涯笑:“難不成我應該痛哭流涕?”
他的态度越是淡然,趙長意心裡就越是自責内疚:“其實,你沒必要這樣……”
“也許吧。隻是我覺得這是一個幫你立威的好機會,不想錯失而已。”
趙長意道:“不過是演一場戲,誰都可以,你提前告訴我,成芳可以安排其他人。”
謝無涯看看他:“我是最合适的,不是嗎?”
趙長意不解:“為什麼?”
謝無涯道:“我是生人,與朝堂沒有牽扯,他們也很難查到我跟你的關系。最重要的是,就算真打起來,我也能脫身。”
謝無涯絮絮說着:“而且,我隻是一個尚未及冠的毛頭小子,你有一千個理由開脫,他二人再不忿,吃了這個暗虧,也隻能有苦說不出。”
趙長意看着他:“你當日就想得如此周全?”
謝無涯道:“做事哪有周全才去做的道理?任何事都不可能萬無一失,該做就去做。”
室内靜谧,兩人聲音都很輕。
趙長意若有所思的問他:“你也覺得我應該争嗎?”
謝無涯一笑,不知緣何,蒼白的面皮在燭火下竟異常朗俊。
“你笑什麼?”
謝無涯看着他:“别問我這種虛僞的問題。你問問你自己,你當真不想要那個位置?”
趙長意微微垂眸:“……我不想要。”
謝無涯盯着他:“你想要,你怎麼可能不想要?”
趙長意想要否認,但謝無涯沒給他機會。
“你隻是不敢說出來,不敢暴露你的野心,因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跟别人的差距。你害怕失敗,所以就假裝對這一切都毫不在意。”
他嗫嚅道:“……我沒有。”
謝無涯道:“既然你說不想要,那你就跟我回衍天宗,徹底斬斷跟這一切的聯系。”
趙長意猶豫了。
謝無涯輕哼:“趙長意,扪心自問,你要是不想要這一切,你根本不會回來。從你選擇離開衍天宗,你心裡盤算的是什麼,難道你自己不清楚?”
被謝無涯的話逼到牆角,趙長意擡眼看着他,眼底的局促和怯懦慢慢褪去:“這本來就是屬于我的東西,我拿回自己的東西,有錯嗎?”
謝無涯神色依舊,并未因為看穿他的心事而有半分另眼相待:“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你怎知道于你而言,失去它不是一件好事?”
趙長意眼眶微紅:“失去?我為什麼要失去?這是母後拿命給我換來的儲君之位,誰也不能奪走它。”
“……”
“我堂堂一國儲君,在宗門端茶送水,被人使喚,你以為我很開心是不是?可我不得不去,因為國師說我八字與父皇相沖,及冠之前父子不能相見,否則,危及龍體,有損國運。就因為這一句話,我在外漂泊整整十五年,十五年!要不是此番敵國來犯,我根本沒有回來的機會。”
謝無涯道:“這是你的機會,未嘗不是别人的機會。”
趙長意苦笑:“我及冠在即,卻突然被召回啟用,還被迫領兵至此,其中意圖我豈會不知?甚至不需要取我性命,隻等我聲威盡敗,廢儲便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