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涯看看他,由衷道:“你會是一位好宗主。”
魏長華目含笑意,視線從他發色上滑過:“聽說謝兄為質昊天宗,吃了不少苦頭。”
謝無涯不願多提:“往事不必再提。”
魏長華也沒追問,這時,一個出落的亭亭玉立的青衫女子走過來,眸光在謝無涯臉上打了幾個圈:“表哥,他是誰呀?”
魏長華立馬嗔道:“不得無禮,這位便是我時常與你說起救過我性命的謝仙君。”
女子笑意盈盈,在聽到這話後,視線更是一寸也沒移開。
魏長華介紹道:“謝兄,這位是我表妹喚作榕榕,自小與我和長風一同長大。”
白榕榕随即見禮:“榕榕見過謝仙君,早聞謝仙君豐神俊朗,儀表非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謝無涯亦還禮:“哪裡?讓姑娘見笑了。”
“謝仙君今日可要進山?”
“我就不……”
話未出口,魏長華便朝他身側見禮:“雲澤君。”
白榕榕亦行禮。
蕭蓮舟颔首,視線輕描淡寫的從白榕榕臉上滑過,落在魏長華身上:“長華,這山中野物種類繁多,其他宗門都已入山,你若晚了,隻恐底下弟子要為獵不到獨一份的獵物而不平了。”
魏長華笑道:“雲澤君說的有理。我這就帶他們入山。”
說完,帶着白榕榕離開了。
見他們走遠,蕭蓮舟将視線收回來,謝無涯神色平靜,但若細看便知他目中無神,眉眼陰翳。
“無涯,我們也進山看看。”
謝無涯沒有将拒絕的話說出口,點了下頭。
這林子綿延百裡,山深林密,頗為清幽。兩人并骥而行,随行弟子落在十米開外。一路瞧見不少獵物,謝無涯都興緻缺缺,絲毫沒有挽弓搭箭的意思。
蕭蓮舟看在眼裡,在看見前方獵物奔出之後,提弓搭箭,登時命中。
弟子去将獵物取下來,原是一直肥胖兔子。
謝無涯瞥了一眼,口裡道:“放了吧。”
蕭蓮舟轉頭看着他。
“懷孕了。”
蕭蓮舟一揮手,示意将兔子放生,謝無涯叫住弟子:“給我。”
他從馬上下來,弟子朝蕭蓮舟看了一眼,這才将受傷的兔子遞給他。謝無涯找了塊平坦地方,靠坐在樹下,将兔子抱在懷裡,仔細檢查之後,替它将箭取出來,又拿随身的藥散替它處理好身上傷口。
蕭蓮舟示意弟子退下,擡腳走過來,蹲在跟前,伸手摸了摸兔子的耳朵:“一隻兔子,你也想的如此周到。”
謝無涯道:“不給它治傷,放回去也是死路一條。救與不救,又有何分别?”
蕭蓮舟道:“既是獵物,遲早都會死于獵人箭下,救與不救,也沒什麼分别。”
謝無涯從衣袍上撕下一截給它裹好傷處:“結局雖然是既定的,但未嘗不能争取一下。若是因為死是必然,便不讓它生,未免殘忍。”
蕭蓮舟淺笑:“你說的也有道理,這世上生靈無一不是自落地始便在走向終結,提前終結的确殘忍。”
謝無涯道:“它腹中的生命便是它生命的延續,隻要一直延續下去,它的生命便永不會終結。”
謝無涯将包紮好傷口的兔子放到地上,看着它慢慢動彈,而後鑽進草叢裡。
他就要起身,蕭蓮舟一隻手按下他的肩頭,淺色的眸子裡盛着他的臉:“這段時間我久住靈晖殿打理宗務,甚少來看你……”
謝無涯道:“你已是宗主,居于靈晖殿是應該的。如今青霄長老不問世事,也再沒有無時這個幫手,你定然千頭萬緒。我在照花堂一切都好,你不必為我分心。”
蕭蓮舟看着他:“但你一次都沒來過。”
謝無涯錯開視線:“無甚要緊事,就不給宗主添亂了。”
他再次試圖起身,蕭蓮舟按住他:“無涯,從昊天宗回來,你便待我愈發冷淡,你是在怪我當日送你為質?”
謝無涯垂眸:“沒有。”
蕭蓮舟目中微動:“那你是在怪我沒能救回嚴玉書?”
“我知道你盡力了。”
“那為什麼?”蕭蓮舟盯着他的眼睛,謝無涯從來就不是一個善于潛藏情緒的人,他的喜歡厭惡,熱烈冷淡全都在眼睛裡,全都在他的行止間。
謝無涯道:“許是……身體還沒完全恢複……”
蕭蓮舟道:“醫修跟我說,你的身體已無大礙。”
謝無涯不語。
拇指摩挲過他的臉頰,蕭蓮舟捧着他的臉,眼底委屈:“這些日子,我總是夢見盛宗主和無時他們戰死時的模樣,當日出戰的本該是我,若非無時代我前去,他便不會死。”
謝無涯擡眼看着他,蕭蓮舟問他:“無涯,你并未對我的歸來感到欣喜,你是不是不願意見到我回來?”
謝無涯眼底微動:“我怎會不願意你回來?當我知道無時戰死,我生怕下一個就是你。我什麼都幫不上你,隻能等着他們把消息送回來……我當時應該跟你一起去。”
蕭蓮舟哽咽:“若是早知送你去昊天宗會傷你至此,我必不會讓你以身犯險。你若是出事,我這一生都難安了。無涯……”
謝無涯看着他,緊閉的心門被慢慢打開:“這是我心甘情願的,你不需要為此愧疚。我……我也并非故意冷淡你,我巴不得天天跟你待在一起,隻是我不想你為我分心。這些日子你已經夠累了。”
蕭蓮舟突然貼上他的唇。
謝無涯下意識将他推開。
蕭蓮舟眼底滑過一絲失落。
謝無涯愣了愣,看看他,解釋道:“被人看見不好。”
蕭蓮舟沒應,謝無涯爬起來,見他沒動,他又俯身去扶他起來。
蕭蓮舟伸手用力一把抱住他,謝無涯就要推開,腰上的手卻越收越緊:“沒人會看見。無涯,不要推開我。若是連你都推開我,那我道不如死在西境……”
“不準說這些。”謝無涯伸手緊緊環住他,他貪戀這個人的愛與依戀,他的心上荒漠一片,隻剩他了,他語氣苦澀,“蓮舟,求你不要說這些。你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雙臂越收越緊,恨不得将這個人徹底摁進胸膛。
蕭蓮舟靠在他肩上,嘴唇貼着他的脖頸,噴出一片又一片灼熱的氣息。
“無涯……”
感受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和體溫,蕭蓮舟内心升騰起一股極度想要被填滿的空虛。那種空虛讓他突然想起方才謝無涯與白榕榕交談時的場景,盡管是那麼合乎常理,可他的内心卻好像被什麼噬了個洞。
他需要有什麼東西填上它。
也隻有這個人能填上它。
他密密的吻上他的脖頸,謝無涯有些抗拒:“……不要在這裡。”
蕭蓮舟環住他的脖子,不依不饒親到他耳下,似乎他越是抗拒這樣,他就越是要強迫這樣:“我覺得這裡很好。”
“……地上髒。”
蕭蓮舟呼吸微促,在他耳畔低語:“我早就被你弄髒了……”
他微阖眼眸,臉頰潮紅,攀着他的脖子,帶着情欲的意味一遍一遍喚他的名字:“無涯,無涯……”
……
春山幽靜,林草悠悠,草叢裡細密纏綿的聲響久久不息。
傍晚時分,各宗門相繼從山裡出來,看上去都收獲頗豐。
蕭蓮舟姗姗來遲,不見行獵勞頓之色,竟比之前更加柔和明豔了幾分。謝無涯牽着馬去了旁邊,并未上前。
魏長華道:“有勞雲澤君費心,讓我等此番春獵盡興而歸。”
蕭蓮舟道:“我不過略盡綿薄之力,諸位滿載而歸乃是各宗人才濟濟之功。”
靈梧子陰陽怪氣道:“如今放眼修真界,要論人才濟濟,衍天宗當數第一。”
陸銘接過話道:“這都是雲澤君治宗有方,想我修真界飽受妖魔摧殘,百廢待興,雲澤君接掌宗門立馬氣象一新,可知這宗門興衰與仙首才幹息息相關。”
靈梧子不忿:“那不知陸門主的萬毒門如今如何?”
陸銘笑道:“多虧衍天宗相助,我萬毒門早已重建完畢。陸銘多謝雲澤君不吝援手。”
說完行了個禮。
蕭蓮舟道:“陸門主不必客氣。今日還有一事,想拜請諸位。”
魏長華道:“雲澤君請說。”
“人界妖魔未清,如今修真界雖初定,我們也當為人界謀福祉才是。”
靈梧子道:“若有請托,我們自會處理,就不勞雲澤君費心了。”
蕭蓮舟淺笑:“有金首座這句話,蓮舟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