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逾正跟幾個仙族首領議事,仙侍進來低聲報告說:“君上,方才司淵上神來過。”
屏退幾位首領後,樓逾才問:“這次去了何處?”
“百花宮。與牡丹仙子小坐了片刻,就離開了。”
“他似乎很久沒來過了。”
仙侍想了一下,說:“算起來上次司淵上神來探望牡丹仙子,大概還是二十年前。”
樓逾說:“這回他來,隻是小坐?”
仙侍說:“跟從前一樣,略坐坐就走了。君上,都說司淵上神性情孤傲,不與任何人來往。殊冥上神隕後,他掌管冥界多年,也從不參與其他幾界任何事務,可這麼多年,卻偏偏不時前來探望牡丹仙子……”
樓逾不知在想什麼,突然道:“讓司命撥一批仙侍給百花宮。”
“君上,牡丹仙子隻是七品小仙,她如今宮裡的仙侍職數已是四品仙家的規格,若是再撥……”
“天界靈植皆由百花宮照料,撥些人手有何不可?另外,天後誕辰将近,讓百花宮盡早籌備。”
*
紀惟生辦事利落,當天就帶着弟子趕到三扇門傳令。三扇門不過區區三流仙門,聞聽仙盟召喚,不敢有絲毫懈怠,押解姚從元,随即趕赴衍天宗,于第二日抵達,天樞閣也聞訊到場。經過審理,盡管姚從元供認不諱,但人證物證皆指向渝占亭。渝占亭被看管起來,連姚從元也不能見他。
“你打算如何處置他?”單雲閣問起蕭蓮舟的打算,“殺人償命,既然已經證明他是兇手,斷不能姑息。”
蕭蓮舟說:“他的确殺了人,但念在他既是失手,又情有可原,我與幾位執法長老商量,打算從輕處理。”
單雲閣臉色一沉:“何謂從輕?”
“重杖二十即可。”
“一條命就隻打他一頓?”
“死者咎由自取,豈能苛責旁人?”
“咎由自取?”單雲閣冷哼:“我看道不見得。隻憑他跟姚從元的供述,如何能定案?”
“他二人所說隻是殺傷人的部分有所出入,其他大體上一緻,并無可疑之處。”
“或許他們提前商量好了。”單雲閣說,“他們不是都提到一個姑娘?那就把她找出來。她是當事人,又是受害者,她的話或許更為可信。”
蕭蓮舟看看他,單雲閣問:“你看我做什麼?”
蕭蓮舟平靜道:“你何時對這些小事感興趣?”
單雲閣一笑:“我這是幫你分憂,若是處置不公,惹得衆人議論,豈不堕了你蕭宗主的名聲?”
夜裡,蕭蓮舟被殿外的動靜吵醒,他剛要起身,身側的單雲閣便按下他:“别管了,睡吧。”
蕭蓮舟躺下之後,外面依舊吵吵鬧鬧,他心下狐疑,邊說邊起身:“你睡吧,我去看看。”
蕭蓮舟走出來,原是姚從元跟他寝殿跟前的弟子在争執,紀惟生也在。見他出來,兩人立即跑上來。
“師尊。”
“蕭宗主,求你救救我師弟。”姚從元說話間已經彎腰行禮。
蕭蓮舟讓紀惟生扶他起來:“起來說,怎麼回事?”
姚從元眼睛通紅,六神無主:“我師弟發病了,他随身的藥也用了,不管用,統統不管用。蕭宗主,我知道你認定我師弟是兇手,但請你還是救救他,你救救他,我請你救救他……”
紀惟生使勁攔住他,才沒讓他再跪到地上。
蕭蓮舟也未猶豫,立馬道:“惟生,讓醫師去瞧瞧。”
紀惟生說:“師尊,渝公子突然發病,我已經讓醫師去看了,都說……”
話未說完,但意思明顯。
蕭蓮舟當機立斷:“去蒼梧峰請青賦師叔。”
“是。”紀惟生轉身禦劍而去。
約摸半個時辰後,青賦頂着一雙惺忪睡眼前來,看清榻上昏睡的人,眉頭不禁微微皺起:“他怎麼病成這樣?”
前些日子他才在合州見過渝占亭。此人雖算不上豐神俊朗,道也是個五官端正的少年。月餘不見,竟是瘦脫了相,活像蒙着一層皮的骷髅。
姚從元帶着哭腔說:“前輩,我師弟他身體本就不好,在合州受了涼,回去就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全靠參湯吊命。這回……這回又撐着力氣來衍天宗,他……他是把這條命都搭上了。前輩,請你一定要救救我師弟……”
青賦說:“殺人償命,道也不必救了。”
姚從元激動大叫:“他沒殺人,我師弟不可能殺人。他都這樣了,怎麼可能殺得了人?”
“行了,别喊了,還沒死呢。”
青賦不緊不慢給人切脈,哪知眉頭卻越皺越緊。他睜開惺忪的眼睛,露出沉凝的眼神,伸手在渝占亭頭上摸了摸,指腹盡可能貼着頭皮,摸索了一圈後,他滿臉疑惑,又摸了一圈,臉上疑惑之色更甚:“不對。”
姚從元問:“什麼不對?”
青賦擡眼看着他:“你确定他是你師弟?”
姚從元覺得荒唐:“這有什麼不确定的?難道我連自己師弟都認不出嗎?”
青賦開始捏他周身的關節,臉色沉的像潭水。
“前輩,你在幹什麼?”姚從元對他的舉動感到疑惑,也更加焦灼,“我是請你救我師弟,你這……”
青賦的手停在渝占亭的後頸處:“安靜。”
姚從元:“……”
青賦的手緩緩往外抽出,渝占亭五官皺起,神色痛苦,姚從元立即勸阻,卻見他指尖竟撚出一枚銀針,他剛要說什麼,榻上的渝占亭瞬間沒了動靜。
“師弟?師弟!”姚從元一驚,感覺腦子裡嗡的一聲,仿佛神經盡數崩斷,就要撲過去。
青賦攔住他:“哭早了,還沒死呢。”
姚從元又慌張又悲痛,以至語無倫次:“前輩,我師弟他……”
青賦撚着銀針給他看:“這根針見過嗎?”
姚從元搖頭。紀惟生問:“這裡怎麼會有根針?”
“若我沒猜錯,這根針似乎是固魂所用。”
“固魂?”
“魂魄不全者,一是體弱多病,二是容易受邪祟侵擾,所以便有固魂一說。固魂的方式有很多,像是佩戴靈器、符篆都算。像這種以銀針引陽氣入體的法子,隻有魂魄缺失嚴重的情況下才會用。”
姚從元似懂非懂,催促道:“那請前輩把銀針放回去。”
青賦說:“既然已經取出來,陽氣自然散了,放回去有什麼用?”
姚從元急了:“那怎麼辦?我師弟他會不會有事?他不會死吧?前輩,前輩你想想辦法啊!”
青賦說:“你這小娃娃不關心這銀針的來曆,大吼大叫做什麼?”
姚從元一屁股坐在床上:“我管它什麼來曆?我隻要我師弟沒事,他要是有什麼事,我……我……”
“你怎麼樣?”青賦示意紀惟生把他拉開,他雖然年歲長,但遇着這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他也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