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神界下來，蕭珏漫無目的。像無根的浮萍，不知道該飄到哪裡。

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先回霄雲山。他心情低落，還沒想好該怎麼應付青賦他們對他這半年音訊全無的追問，也沒想好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他這輩子似乎從來隻為一個人而活，可那個人的心裡從來就沒有他，還因為他的糾纏而苦不堪言。

他覺得，他是該好好想想，以後沒有那個人的生命該如何過。

他沒有禦劍，提着買給阿潇阿苑的零嘴一路慢悠悠往山上走。他想，要不找時間還是将阿潇阿苑送回無魅之林去吧？偷偷把孩子帶出來，還沒經過人同意，惹了一堆麻煩也還沒解決。可想到兩個孩子在無魅之林舉目無親，他又狠不下心将人送回去。想來想去，沒個定準，他也就不想了。

一路，山上多了不少綠色植物，這些年，霄雲山十幾座山峰，被他禍害的幹幹淨淨，這半年他不在，道是重煥生機。他又暗暗的想，以後絕對不能再亂發脾氣。

一想到這裡，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某個人。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他不知道該怪誰，怪來怪去，好像隻能怪自己。怪自己一直糊裡糊塗，怪自己明白的太晚，又怪自己到現在竟然還心懷妄想。他從未想到，他會在意識到自己愛重矅的那一刻，意識到重矅不愛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這些年究竟在做什麼，為何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看不明白？為何會天真的堅信，對方心裡一直有自己？為何會毫無理智的忽視他所有的婉拒？在他眼裡，自己不過是麻煩和負累罷了。

蕭珏懷着無比沉痛的心情走到門口，阿潇阿苑沒有像往常一樣跑出來迎接他。這兩個小家夥總是有超出常人的感知能力，總能第一時間知道他回來，沒看到他們，蕭珏心裡空落落的。

他徑直往阿潇阿苑的房間去，卻沒見到人影。

難道被儲龍他們帶下山了？他想。

他又去儲龍院子裡找他，誰知，還沒進門，一股血腥氣便飄進鼻腔。蕭珏莫名心頭一緊，擡手推開半阖的院門，隻見儲龍渾身是血倒在院子裡。

“！”

蕭珏跑過去将人翻過來，人身上還溫着，但早已沒了呼吸，胸前橫七豎八全是深可見骨的傷口，頸上一刀更是幾乎砍掉整個頭顱。

“儲龍，儲龍……”

蕭珏大驚失色，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

儲龍死了？儲龍死了！

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一股巨大的恐懼升騰起來，他放下儲龍，急忙去找其他人，卻在後崖發現同樣死狀的青賦、謝爻和蕭冕。

三人顯然經過一場血戰，後崖幾乎被完全削平。

蕭珏心如刀絞，悲莫難言。什麼人與他們有如此深仇大恨？要下這般毒手？又有誰有這樣的本事能同時擊殺他們幾人？儲龍和蕭冕都已飛升上仙，下界根本不可能有人是他們的對手。

蕭珏連受打擊，整個人已經快站立不住。

這時，一點輕微的響動吸引了他的注意，原來是青賦還有一口氣。蕭珏趕緊給他渡靈力，企圖吊住他的命。

青賦渾身傷口都在流血，整個人幾乎已經是一個血人，口裡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他看着蕭珏，眼裡有欣喜，也有無盡的哀傷：“……回……來了……”

“别說話！”蕭珏斥道。

“……”

青賦的頭顱搖搖欲墜，他張口，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口裡一直嗆血。無論蕭珏多麼慷慨的輸送靈力，都無法阻止他生命的流逝。

青賦似乎意識到自己再不說就沒機會了，拼盡最後一口氣攥住他的袖口，竭盡全力吐出幾個字：“……衍天……宗……”

話落，聲息，人滅。

“……”蕭珏渾身一震，整個人像失魂一樣，下一秒又瘋了般将靈力渡給他，可人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青賦！”蕭珏盯着這一幕，看着遠處躺在血泊裡的謝爻和蕭冕，積攢的情緒終于徹底爆發，“蕭冕！謝爻！”

蕭冕是他的師弟，多年來不離不棄，數次為他出生入死。儲龍是他少時在山下結識的友人，謝爻陪他度過了最難的一段日子，青賦陪了他三百年，是他這輩子第一個朋友！

他後悔，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後悔為什麼不把重矅給他的那枚靈果帶下來，那東西可以救青賦的命啊！

後悔為什麼要去神界？他隻是一個修士，一個普普通通的修士，為什麼擠破頭要擠去神界？為什麼不留在這裡？為什麼對他們遭遇的危險一無所知？為什麼在他們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卻不在！

他眼眶猩紅，顧不上悲傷和憤恨，甚至沒有掩埋屍身，當即禦劍前往衍天宗。

青賦臨死前告訴他這個地方，他不相信這件事跟衍天宗會有什麼關系，但既然他留下這句話，一定是想告訴他什麼。

蕭珏幾乎是拼了命禦劍，整個人因為極度悲傷幾次差點從靈劍上掉下來。

可還沒等他抵達，遠遠就見衍天宗方向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

山門大開，護宗大陣被破，到處都是血淋淋的弟子屍首。

蕭珏頂着沖天大火找遍十二峰，從靈晖殿找到早已封鎖多年的照花堂，從上到下，沒有找到一個活口。他眼睜睜看着這座他和蕭既明一手建立起來的仙宗被大火吞噬，卻無能為力。

他想起多年前昊天宗将此地付之一炬，那時，他還尚且不知情為何物，冷眼旁觀竟無絲毫動容。如今他雙目猩紅，理智早已被面前的大火燒的一塌糊塗。

誰？

到底是誰跟衍天宗有如此深仇大恨？

又有誰會有如此通天的本事？

青賦等人的死狀在他眼前一一閃過，鋪天蓋地的殺意一波又一波洶湧起來。

“……你是……扶華仙君？這……”

附近聞訊趕來的修士見此情形都大為震驚。

“蕭珏！你這仙門敗類，枉我等奉你為仙門楷模，沒想到有朝一日，你竟然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竟然對衍天宗下如此毒手！”

“這……這不會吧？”

“衍天宗高手如雲，還有護宗大陣，除了他，還能是誰？！早就聽說你被逐出宗門後，卻時常來去自如找人麻煩，今天你果然露出真面目了！沒想到你妒忌成性，眼紅蕭宗主如今成就，竟趁他不在，摧毀他傾注半生心血的宗門！你！你簡直令人發指！”

蕭珏當年離宗的傳聞本就甚嚣塵上，如此一說，竟是有理有據。衆人不禁都警惕起來，拔出劍對着他。

“……扶華仙君，你……你最好束手就擒……否則，整個修真界都不會放過你……”

“……什麼扶華仙君？聽說他早就在霄雲山自立門戶，還自封戾火老祖。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