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曜看着他:“謝無涯和渝占亭,加起來也不過三十幾載歲月,猶如大海中一朵最不起眼的浪花,你覺得它重要嗎?”
雲淮又問:“蕭蓮舟不重要,那蕭珏呢?你不承認其他人,卻允許了他的存在,對你而言,隻有他是不同的,是嗎?”
雲淮提醒他:“他本應該在神界伏誅,卻出現在下界,如果此事被發現,你可知後果有多嚴重?到時候恐怕你也會被連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雲淮道:“何必瞞我?我了解你,既然确定了你是誰,你跟前的人猜也猜出來了。我隻是沒想到,最後會是他。他那麼無趣的一個人……”
“你若是沒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你我相識多年,如今卻是連聽我說幾句話的耐心也沒有了。”
“你今日若是要談論舊事,便不必開口了。”
雲淮氣郁,卻隻能妥協:“算了。我今日來找你,的确是有一件事情。前幾天,東海抓到一名竊賊,無論怎麼嚴刑拷打,他都不肯張嘴,我看他所竊之物隻是一些舊物,便找了東海舊人辨認,認出那人是你從前的副将王瑛……”
重曜沒應。
“他還聯絡了一些之前的部下,打算替你翻案。若是秉公處理,我隻能将他們移交天界,恐怕這些人都難逃一死。我知道他們都不怕死,數萬年就靠那一點執念活着,正因如此,我更覺他們重情重義,十分難得。謝大哥,”雲淮誠懇的說,“若當年之事确有冤屈之處,翻案也不是不可行,其實我……”
“你簡直不知所謂。”重曜眼神突然變得冰冷,讓雲淮一瞬生出陌生感,就好像對面這個人他素不相識。
“……”怔了好幾秒,他都沒反應過來。
“謝霄一案經仙界審理,神界核定,事實清楚,證據充分,何來的冤屈?你剛入主東海,便要替東海叛徒翻案,真是好大的官威。”
重曜面無表情,聲音冰冷,盡管他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卻帶着一種上位者天然具備的威勢,讓雲淮毫無招架之力。
“我……”
“既然證實是叛徒餘孽,就請水君秉公執法,全部誅殺。”
“……”
*
從城主府出來,蕭珏看到重曜在樹下等他。
他就靜靜立在那裡,平和耐心,仿佛天地萬物于他都無涉。梧桐樹被風吹的喧嚣,可他就像一座靜默的山,狂風驟雨也無法讓他生出嘩然。他的發絲微微拂動,同時撫過蕭珏的心尖。
重曜似乎沒留意到他,蕭珏立在遠處看了他一會兒,才走到他跟前,彎着眼睛說:“今日沒下雨,你怎麼也來了?”
蕭珏一直認為,隻有特殊時候,他才能擁有這種特殊偏愛。
因為重曜很少會來等他,他不想人看見他們過從親密的關系。蕭珏理解,所以每次他能來,他都無比驚喜。
“沒下雨便不能來?”重曜掀起眼皮看着他。
“能來。”蕭珏笑,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看了幾秒,他突然記起,“今天考校功課,比平時下學早一個時辰,你來了很久了?”
“不久。”
“可你看起來有點累……”
重曜心頭微動,說不出什麼感覺,最後隻是看着他克制的笑了一下:“不累。”
蕭珏握住他的手,掌心溫度适中,沒有發熱,但仍有些擔憂:“哪裡不舒服嗎?”
重曜反握住他的手,将話題岔開:“今日考校,結果可還滿意?”
蕭珏無奈的說:“結果在意料之中。”
他又說:“不過,今日甯公子來了,瞧見考校的結果不理想,劈頭蓋臉罵了甯氏的小輩一通,其他小公子都吓壞了,一整天都蔫頭耷腦的。”
重曜淡淡道:“是嗎?”
“甯公子看着不着調,對家族小輩道很關切。”
重曜轉身往回走,松開了他的手,蕭珏伸手空抓了一下,似乎也覺得不合适,默默将手收了回來。
蕭珏同他說起今日考校的事情,哪幾個小公子頗有資質,哪幾個小公子不适合這一途,他都一清二楚。重曜靜靜聽他說,盡管隻是一兩個字,也始終都有回應。
回到客棧,重曜說想喝點粥,蕭珏便去樓下廚房給他做。等他回來,人已經睡下了。呼吸幾乎聽不到,胸腔的起伏也微乎其微,但睫毛落下的陰影十分厚重,眉頭也蹙的很緊,整個人看上去有一種深深的疲憊。
蕭珏坐在榻側,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又慢慢撫平他的眉心。可很快,眉頭又皺起來。蕭珏心疼:“是夢到什麼糟心事了嗎?”他對重曜的過去、現在都是一知半解,問他,他從來不說。他幾乎關閉了所有他試圖了解他的通道。
蕭珏看着他,終于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