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這邊遲遲沒有動靜,雲照讓他耐心些。
連日大雪,城中白茫茫一片。除了查找兇手,蕭珏還是跟往常一樣去族學上課。族學的小公子們發現,他們這位先生最近待他們格外寬容,無論他們在課上做什麼,他都視若無睹,每日按時上課,到點就走,至于有沒有人聽,聽懂多少,他根本不關心。
小公子們都頗為欣喜,覺得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會管着他們了,于是越發變本加厲。
從族學出來,偶遇府上的小厮正引着蕭蓮舟進門。蕭珏隻當沒看見,徑自走過。
蕭蓮舟卻叫住他,顯得十分友善:“餘先生,不知餘公子近來可好?”
蕭珏眼中警惕起來。
蕭蓮舟道:“從前他損了身子,一向畏寒,近日大雪,怕是難過。我這裡有些上好的藥材,不如餘先生帶回去,給他補補身子。”
蕭珏看着他,幹巴巴的說道:“不勞費心。”
蕭蓮舟道:“餘先生不必着急拒絕,我與他乃是多年舊識,他的習慣我最是清楚不過,記得以前每到寒冬,房中炭火都燒的極旺,有時我已覺得難受,他卻正合适……”
說到此處,蕭蓮舟故作停頓:“稍後我讓人将藥材送到你們落腳的客棧,餘先生覺得如何?”
蕭珏捏緊手心:“我從未聽他提起過閣下,恐怕不妥。”
蕭蓮舟微笑:“他自然不會向你提我。不過也無妨,到時我親自同他說。”
“不必了。”
“……”
回到客棧,蕭珏首先檢查了房中的炭火,然後喂重曜喝了些用靈芝草、人參須熬煮的茶水。他解開重曜的衣帶,已經好幾日,心口的傷處仍有血迹滲出。蕭珏很想去找個大夫來看看,可想起重曜的叮囑,又不敢輕舉妄動。
蕭珏用熱毛巾幫他擦拭臉頰和手心,看他靜靜躺着,一動不動,蕭珏想起很多往事,無論是在衍天宗、在阜甯、在泰安,還是在郢陽、在東滄,他好像總是晚一步。
他輕輕摸了摸他的臉,明明重曜睡的平靜安穩,可他心底總有一股隐隐的不安。
近來,城中許多人沒有挺過這突如其來的寒冬,原本都沒當一回事,直到護城軍中也有人相繼死去,許多人才意識到這件事不簡單。
蕭珏走進庭院,看見兩具屍體被白布蓋起來,驗屍的大夫向謝閑搖頭,表情有些無奈。
蕭珏走過來,謝閑上前攔住他,立馬讓人将屍體擡出去。蕭珏掃了一眼,隻看到一隻從白布裡垂落的猙獰可怖的手。
“這是怎麼回事?”不等謝閑開口,蕭珏已先一步問道。
“……沒什麼,你怎麼來了?”
蕭珏直言:“我來拿藥材。”
謝閑記起來,往日都是讓儒伯送給他,這幾日太忙,他竟然忘了:“我這就讓儒伯拿給你。餘兄,”謝閑随口一問,“我從來沒問過,你要這麼多藥材做什麼?”
蕭珏不說話,謝閑看他不想回答,也不好追問。
“剛才那是怎麼回事?”蕭珏問。
謝閑說:“……病重,不治身亡。”
蕭珏明顯不信,那隻手一看就不像是病死:“出什麼事了?”
謝閑仍道:“……沒。”
這時,甯緻遠風風火火的跑進來,那張臉悲傷到幾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宴之哥,玉林……玉林快不行了……你救救他……”
謝閑震驚,趕緊帶上大夫同甯緻遠直奔周府。蕭珏想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周玉林躺在床上,雙目緊阖,氣息微弱。
一屋子的大夫束手無策,周夫人已面色慘白,快站立不住。
謝閑趕到,趕緊讓随行的大夫診治,大夫亦感到茫然棘手:“周公子的傷勢已無大礙,可這脈象……”
“脈象如何?”
“……”
大夫看了一眼旁邊的周氏夫婦,不敢說。
周玉林突然渾身抽搐,眼睛翻白。蕭珏清晰的看到一道黑霧瞬間籠住他的身體。
但顯然,周圍其他人并沒注意到。
謝閑急叫道:“怎麼回事?”
大夫茫然無狀:“這……周公子他……他應該無礙啊……”
連謝閑跟前的大夫都束手無策,甯緻遠隻覺得渾身冰涼,聲音不自覺發顫:“宴之哥,你想想辦法啊……”
謝閑一顆心沉了下去,面色鐵青。
護城軍中很多人死前都是這副模樣,他若有辦法,也不至于……
蕭珏面色也格外沉凝,雖然他不是大夫,可也能看出這種情狀似乎不是傷病。
黑霧籠罩他胸口以下的身子,還在繼續攀升,周玉林面容猙獰,十指緊蜷,渾身抽搐,仿佛正在經受慘無人道的痛苦。
謝閑:“大夫,玉林他……”
蕭珏看不下去,冒險上前封住周玉林身上的大穴,強行将彌漫的黑霧壓制下去。
周玉林慢慢止住動靜,面容也舒展開來。
謝閑看向蕭珏,眼底既驚又喜:“餘兄,你能治這怪病?”
“這不是病……”
“那這是……”
蕭珏不好當衆明說,謝閑便将他請到隔壁房間,此時,謝閑也不好再隐瞞了,隻将這數日城中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他。
“城中許多人都出現玉林這樣的情況,就連護城軍中也有人相繼死去。餘兄,這到底是什麼怪病,竟如此酷烈?”
蕭珏不知該不該告訴他,這并非怪病,而是幽冥寄生。這類幽冥會吃人魂魄血肉,直将人吃成一副空殼子。按照他所說,城中已有不少人死于幽冥之手。可此地冰封數萬年,怎會突然出現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