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衛候爺打兒子隻像打仇人,若按往常,就是吃了公主的嗔怪,他少不得也是要追究一番衛東陽數日來不着家的事,罵幾句動回手的。
不過今兒,他心情甚美,便也十分大度,不與衛東陽和溺愛兒子的公主計較了,聞言隻冷哼了一聲,沒再說話,走上前一撩衣,裳大馬金刀的坐到錦榻上,一揮手,簡單兩句替徐婉和衛東陽做了介紹,便要衛東陽給徐婉見禮,又道:
“……你徐姐姐年長你歲餘,往後你倆便以姐弟相呼,多親近相處些才好……”
此話一出,這下,别說衛東陽,就是公主,臉色也掩飾不住的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到是徐婉,自帶着徐文投奔來候府,在候府住了快近月餘,雖則一直無緣見過衛東陽,但在候府一日裡,也要聽院裡的其它人,提起衛東陽十幾二十回,對于衛東陽的年歲名字,可以說早是如雷貫耳。
進得殿來後,她看衛東陽年不上十五六,穿着錦衣華冠,又同公主親密無間的坐在一處,自是不待衛候爺介紹,便已是猜出了衛東陽的身份。
因此,衛候爺話音一落,她不等衛東陽開口,便隻趕着垂頭上前,一壁給衛東陽福身行禮,一壁溫聲謙遜道:
“……民女出身微末,何敢勞世子爺以姐相呼,往後世子爺但有差遣,直呼民女之名便是。”
……讓我叫你的名字,你配嗎!
心裡窩着火的衛東陽,也是沒聽出來,徐婉直接改了衛候爺定下的微妙稱喟,隻倚在榻上,對着徐婉的行禮視若無睹,眼皮也沒擡一下,邊上衛候爺看他隻蠻橫無理,一時額角抽搐,就想要發火,身旁的公主見狀,隻忙出聲擡手對徐婉叫了起,又叫殿内伺候的宮人去搬錦凳,給徐婉讓坐。
被公主這一打岔,衛候爺也是沒得發火了,眨眼,宮人搬了錦杌來,徐婉朝公主先福了福身,才踅身坐下,忍下了火氣的衛候爺,便隻又開口,朝公主和兒子道:
“……你徐姐姐這趟來京,難得能在咱們家小住些時日,她棍法高強,前兒個我就同她商量過,想讓她往後監督教導你習武練棍,難得今日你們遇上,正好,就把拜師習武的事情訂下來好了……”
“……從明兒起,你無事不許再出去胡混,好好在家,跟着你徐姐姐習武學棍……家丁侍衛們,若誰敢私自放你出門,便軍法處置!”
說完,衛候爺便叫含笑去倒茶來,要衛東陽給徐婉敬茶,略行個拜師之禮。
這茶,按江湖拜師學藝的規矩,其實不過是稍微意思個禮數,若平常換了旁人,衛東陽就是再厭煩,再不喜歡,也都捏着鼻子敬了。
可惜打從剛才到現在,衛東陽早覺得徐婉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膈應惡心了,這當下聽得自己後面要跟着徐婉習武練棍,還要敬茶,頓時一聲冷笑,施施然然的把胳膊撐到搭枕上,将身子一歪,涼涼的刻薄道:
“……讓我給她敬茶,她配嗎?”
此言一出,滿屋皆靜,低眉斂手坐在錦杌上的徐婉,飛速擡眸,幾不可查看了衛東陽一眼,上首座上的衛候爺,更是氣得肝疼,瞬間怒紫了臉,五動微指,就想像平時一樣,把衛東陽人拎起來揍一頓,但礙着徐婉在跟前,又不好動手,隻得冷笑怒斥兒子:
“……你那點兔子都打不死的功夫,在你徐姐姐手底下走不了十招,她願意教你,是你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到還拿喬作勢……有本事,你接你徐姐姐十招,隻要你接得住,以後任你胡作非為,我再不管你……”
接就接,他就不信,他接不住!
所謂士可殺不可辱,聽衛候爺對徐婉贊不絕口,卻隻把自己說得跟個廢物一樣,衛東陽氣得就要站起來,跟衛候爺硬碰,而趕着先前為打消衛候爺荒唐念頭,對徐婉認真了解過的公主,卻是知道徐婉武藝厲害的,忙隻拍了兩下兒子,按住人,趕着看了衛候爺一眼,出聲打圓場道:
“……好了,她們年歲相仿,隻是教習棍法,監督武藝功課,這拜師茶也不好敬的,不如還是賞個東西的好……”說着,公主側過頭吩咐站在身旁的宮娥含真:“你去裡頭,把我妝匣裡那套七彩鑲寶珠的頭面拿來,賞給徐姑娘。”
雖是為兒子解圍,但公主的話,卻不無道理,天地君親師,人生五倫,年歲相仿的男女之間,有了名義上的師徒關系,其結果往往是麻煩大于便利,衛候爺聞言,轉過彎來,微一沉吟,叫住要去拿頭面的含真:
“……去側殿書房,把多寶閣架子上的那放着軟鞭的方匣取來。”
含真忙點頭應是,轉身去了,須臾,隻捧着個烏木鑲金的方匣回轉了來,上前打開,遞給了衛候爺。
但見匣内,鋪了厚厚的紅綢,紅綢上,托着根烏黑沉沉的軟鞭,一見光亮,那鞭身上不時閃過縷縷金光,衛候爺伸手,拿起軟鞭,遞給徐婉:
“……這是我先年得的根好鞭子,乃東海鲛绫所制,觸手溫潤,使如指臂……你騎術精湛,多半到用不上它,隻拿回去,給小文玩吧……”
兩句話,衛候爺說得輕描淡寫,然而他遞着要給徐婉的鞭子,卻是衛東陽心心念念想要的愛物,這些年來,衛東陽一直想要從自家老爹身上拿到手,都不曾得,結果這當會兒,看衛候爺卻隻不當回事的就給了徐婉,一時間,一旁邊上隻氣得要爆炸,恨不得隻跳起來,把徐婉大卸八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