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打小跟李丹玩得好,衛東陽進晉王府就跟回自己家一樣,到了晉王府在門前下了馬,他隻把鞭子丢給趕上來牽馬的人,也不用人領,自己沿着遊廊庭院,就直走到了晉王府後花園戲台的煦光閣,但見閣内的戲台上,一身量優美的花旦正飛翹着十指,清唱南曲。
閣中,前不久才過了十七歲生辰的李丹,正躺在一身着紅紗薄衣的侍妾的腿上,由侍妾的丹寇玉手,剝荔枝喂他吃,邊上,成國公府長房的嫡孫謝玉和三公主李蝶之子江牧,隻在幾個歌妓的捧擁下,在搖骰子賭大小玩。
地上亂堆了一地的衣裳,謝玉身上,還穿着中衣,江牧卻隻脫得剩一條亵褲了,陪着他們玩的歌妓侍妾身上,亦都隻剩薄薄的紗褲肚兜。
看到衛東陽,江牧就跟看到救星一樣的,跳起來撲到衛東陽跟前就要脫他的衣裳,口裡還大叫:
“衛三,趕緊的,借當件衣裳給兄弟穿穿……”
謝玉大笑着讓歌妓侍妾把江牧拖回去死纏住,伸手去扒他身上最後一件遮擋的亵褲,江牧死命扯着褲子怪聲亂叫,惹得閣中的人都笑得打跌。
衛東陽從地上撿了件薄绫紗衣,丢蓋到江牧身上:
“賞給你了……爬過來謝恩吧。”
說着踩着一地的衣裳,走到李丹邊上,往靠墊上一坐,讓邊上跪着的丫環,剝了顆荔枝,捏着吃到嘴裡,問李丹:
“有什麼好戲請我來看的……”
李丹坐起身,手肘搭到衛東陽的肩膀上,挑眉:“怎麼來得這麼遲,都等了你半天……”
說着,李丹拍了兩下手,閣中的侍妾歌女忙放開江牧,起身撿起地上的衣裳,捧在懷裡福身倒退了出去,接着宮人侍婢,端着銅盤熱水,拿着皂胰油膏進來,服侍頭臉上盡是紅唇脂印的江牧謝玉洗手淨面,又有十來個青衣小侍進來,收閣中杯盤狼藉的食案,重新擺新的席面酒水。
李丹愛聽戲看戲,平常宴飲玩得再出格,賞戲時,卻一定要肅目端坐,閣中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收,立刻沒了淫|亂紅粉之氣,幾個大力小厮擡了冰山進來,謝玉江牧穿好衣裳,正經坐到位置上,請戲的人,這才拿了戲本子上來,請他們點戲。
李丹新得的這戲班,是南邊才上來的,裡頭旦角的聲腔,唱得十分得他的心,衆人拿着戲單,各自點了幾出,戲台上生旦便踱步上來開了嗓,高唱起來,不時便讓幾人聽得入了迷。
一場戲,直聽到黃昏時分才散,幾人又約了隔幾日去遊湖玩耍,才各自歸府。
衛東陽回到公主府時,徐婉自是還跪在台階下,隻她再是習武之人,頂着烈日,跪了半天,也早是受不住,整個面色蒼白,汗水淋淋。
衛東陽見徐婉渾身上下如同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心裡積了一天一夜的火,總算消解了兩分,同時又覺得心煩,是以待進殿後脫了靴後,使隻不耐煩的吩咐含月:
“……出去讓她滾,等明兒有了心情,爺再收拾她。”
含月應聲,踅身走出殿來,行到階下汗水淋漓的徐婉面前,面上閃過一絲不忍,輕聲道:
“……世子爺累了,姑娘今兒回去吧……”
徐婉跪了半天,水米未盡,早是難受得頭暈眼花,兩個膝蓋,更是麻木得沒了知覺,聞言,她半晌才緩過勁來,抓過地上的齊眉棍,支撐着站起來,朝含月點了點頭,吃力的轉過身,一步一步的往外走,等她艱難的挪到晌午來時下馬車的儀門前,早得了含月吩咐,隻等在門上的小宮女才趕着把她扶上馬車。
将徐婉扶進馬車坐好,小宮女登時隻從懷裡掏出兩個瓷瓶來,悄悄遞給徐婉,小聲道:
“……這是含月姑姑,交待我,讓我給姑娘的藥,姑娘回去,把藥擦到傷處上,忍着痛揉得發熱,不過半天,就能消腫止痛了。”說完,小宮女擱下藥,飛速的放下車簾,轉身去了。
徐婉拿着藥瓶倚在車壁上,靜了一會兒,馬車才動起來,過後,回到候府書房院外,徐婉下了馬車,等趕車的小厮轉過車頭去了,才撐着齊眉棍,靠到院牆上,四周空靜無人,徐婉仰頭看着布滿霞晚浮雲的天空,臉上慢慢露出抹了厭惡的疲憊。
晚霞很美,夕陽下,晚風輕拂,仿佛能帶走世間一切煩惱。
徐婉靠立在院牆上,隻讓晚風将身上的汗濕吹幹了不少,才杵着齊眉棍一瘸一拐的慢慢朝晚香院挪。
等她挪到晚香院外,院裡,隔牆聽到她的腳步聲的斑花,隻撒着蹄子奔了出來,往她腳上撲,徐婉已将站立不住,哪敢再讓斑花撲到腿上,忙穩住身子,拿棍将它撥到一邊。
随在斑花身後追出來的徐文,看到徐婉,眼睛一亮,揚起臉本要笑,緊接卻見徐婉臉色難看之極,素色的勁衣上,一條條的汗漬鹹邊,膝蓋前的料子上,還布滿了點點血漬,笑意立刻變成了驚惶,小跑到徐婉跟前,紅了眼睛,壓抑着害怕,小心問:
“姐,你怎麼了?”
徐婉啧了一聲,強打出笑容來,伸手拍了下徐文的腦袋,敷衍解釋說:“練武從梅花樁上摔下來,弄傷腿了,别掉金豆子了,趕緊把斑花抱開,被它纏得,我都走不了路了。”
徐文連忙彎腰,把甩着尾巴,不住往徐婉腿上纏的斑花抱到懷裡,伸出手,拉住徐婉的衣擺,小聲質疑的追問:“為什麼會掉下來呀,梅花樁你早就站得很穩了……”
“驕傲自滿,就疏忽大意了……”徐婉強顔露出笑容,隻哄徐文,“……行了,快松開手……去讓甘草姐姐叫熱水來,我要先洗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