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宇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收了臉上的笑意，鄭重了語氣，對衛東陽道：

“其實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北境寒江徐氏一族的祖上那也是大有來頭的，當年世祖皇爺北征匈奴，事後，在西北一線，設立七個關鎮，并禦令當時在帳前效力的七位軍武校尉，留守做了守關之人的事，你該也知道？！”

衛東陽點頭，衛東宇說的雖是百年前的舊事，但但凡跟魏梁軍政有關的一切，不論是官方正式出文的赦令或史料，還是不曾落過紙筆的逸聞傳說，都是他打小的必讀之書。

聖武世祖皇帝令七英守關的事，雖因數代以降事過境遷，已被人當成了逸聞野史，但在世祖實錄和起居注中卻是實實在在有過記載的，對于這般的史實，衛東陽隻要讀過，那是都從來過目不忘。

“北疆寒江徐氏一族的先祖，便是當年的守關人之一，徐家守的是七鎮之中的寒江關，因為身上背負着需要世代傳承的責任，所以寒江徐氏一族的族人，若無生死要事，是從來不輕易離開寒江關一步的，傳承百年後，到了徐英頭上，也是天不假年，徐英當年做了族長後，領了寒江守關令，難得離開寒江進京來兵部挂印，誰想才走到途中，路過浔陽，便遇上了浔陽熒河決堤……”

“那時熒河兩岸，赤地千裡，流民百萬，無數饑民起義，而北邊匈奴亦虎視眈眈，北焉支的匈奴王，更是集結了十萬精騎，壓境寒江……眼見朝廷腹背受敵，大廈将傾，徐英在浔陽，也不知因何，居然做了起義民軍的首領……并殺了浔陽，戈陽，崇關三府的一應貪官污吏，上下共計七百三十六人，又勸反了三府當時的守城關将，将所有流民歸攏到一處，做了安置……”

“當時，伯父在西南鎮壓苗人之亂，鞭長莫及，西北是定西候爺守邊，徐英歸攏了流民，定西候得喘息之機，擊退了北焉支匈奴，穩定了北境，北境一穩，先帝便下旨讓定西候爺率軍赴浔陽平徐英之亂……結果大軍到了浔陽後，徐英卻主動提出，隻要朝廷答應安置流民，并除了他以外，不追究所有人的責任，他便摘纓而降……”

“……朝廷才打了一場大仗，内外上下，人人都疲憊不堪，眼見能不費一兵一卒，就解決流民大事，先帝自然願意……徐英得了先帝特赦的聖旨後，便與定西候爺三擊掌盟誓，出城而降……事後，定西候押解徐英進京，先帝判徐英五馬分屍，午門斬立決……”

“……當時，半朝百姓寫血書請願，但造反大罪，十惡不赦，徐英不得不死……徐英死後，寒江北徐一族，亦被貶為罪民，後雖得當今聖上登基，天下大赦，複得為民，但他們族人卻盡皆隐退，風流雲散，如今不說京城，就是北境一帶，也都甚少再聽到他們的消息了，萬萬沒想到，現下她們族中居然有人現身，還進了京來……”

衛東陽也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炸雷，他消化了好一會兒，才從衛東宇的話音裡回過神來，一時間隻皺起眉，沒有說話。

衛東宇看得他的表情，也不在多言。

比之公主和衛候爺，衛東宇可才算是最知道衛東陽性子的人，明面上衛東陽雖然纨绔乖劣，但本質上，卻依舊還是十分熱血單純的，眼下既然聽他說了徐家姐弟可能的身世來曆，過後，不論心裡對徐家姐弟再有嫌隙，衛東陽都不會再去跟徐家姐弟為難了，用不着他再多言，去叮囑勸說交待什麼，為徐家姐弟說好話。

衛東陽皺眉間，早也是明白衛東宇的用意，半晌，他緩過神來，便伸手抓過果盤裡的榛子，扔着砸向了衛東宇，氣道：

“就你好心，拐着彎的給人說情！”

“我給人說什麼情，我都不知道她們姐弟的确實來曆，但是她們姐弟，若真是寒江徐氏一族的後人，你那些欺負人的招，趕緊快些收起來，伯父私下裡，對北徐族人，向來敬佩有加，若教伯父知道你欺負人，鬧破了出來，你真是沒得好果子的吃的……”

衛東宇說得認真，衛東陽卻半點不以為然，毫不在意呿了一聲道：“鬧破了就鬧破了，我會怕她，老頭子難道還能為她，打死我怎的……”

衛東宇：“…………”

良言難勸該死鬼，衛東宇面露無奈，也是知道衛東陽的脾性，知道他真要擰了起來，天也能去捅個窟窿，想着，也不在勸他了，隻望着雕梁畫棟的殿頂，飛來了一句：

“真想看看徐姑娘的棍法。”

“那有什麼，一會兒讓她耍給你看呗……”衛東陽無所謂的道：“也就那樣……”

衛東宇來了興緻，讓衛東陽先比劃給他看看，衛東陽擡腿就給了衛東宇一腳，兩兄弟頓時你來我往，在炕上鬧成了一團，兩人正鬧着，在前頭殿裡伺候的一個小宮女笑吟吟走了來，一福身道：

“公主同謝老太君，晉王妃和三公主已經去了後頭花園了，讓世子爺和二爺這裡說完了話，收拾好了，也去秋爽閣見見人……”

雖然半分也不想去讓人當猴子似的相看，但這種應酬交際的場合也是免不了的，衛東陽和衛東宇聞言，隻得起來略微收拾了，踅身到了花園秋爽閣。

結果閣裡，除了李眉謝老太君晉王妃衆人外，另還有七八衣香鬓影的貴女在座，年紀皆是十五六歲，個個花容月貌，體态風流而婉轉。

衛東陽看到謝玉的妹妹謝芳，也坐在裡頭，上前跟謝老太君、晉王妃、三公主李蕊見完禮後，便隻坐到謝芳跟前，笑問她：

“你哥哥還怎麼沒來？”

謝芳看了上頭謝老太君一眼，拿帕子輕掩了嘴，笑道：“一大早的，晉小王爺便派人到府裡把他請去了，也不知為的什麼。”

“難道李丹又尋趁到了什麼好東西？”

衛東陽挑眉，謝芳隻笑着搖頭道不知。

兩人這廂裡在下面說話，上頭的公主李眉和謝老太君看在眼裡，都暗自高興，特别是公主李眉，見謝芳貌容出衆，性子又娴雅，頓時心下一動，隻朝着下頭陪坐着的一衆貴女笑道：

“好了，你們也别在這裡呆坐着了，出去玩吧，讓我們這些太太老婆子也自在說些私房話……”說着，公主又轉頭說衛東陽：“你領着她們去園子裡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