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屏住氣息凫下水,兩下就遊到了徐文身邊,環手扣住徐文的頭和肩膀,把人抵在身前,托到水面上,飛速往回遊。
秋圃園挨着抱廈的這座大假山,乃是沿花牆而疊的,左邊是一棟兩層高的卷雨樓,右邊是曲折回廊,雨樓和回廊形成了個環抱的姿态,圈攏假山下池潭,池潭離回廊,隔空中有人高的距離。
待徐婉拖着徐文遊回到遊廊下,早有聞迅而來的幾個小幺兒拿了竹竿來,遞下水面去拉人,徐婉抓住竹竿,借力上了岸,把懷中已然暈過去的徐文放到地上,俯身就給他渡氣、掐人中、按胸口讓他吐水。
徐婉隻顧專心救徐文,對周圍的事一概充耳未聞,不知卷棚花廳上的李丹謝玉江牧并及衛東宇諸人,亦是聲聞着動靜趕了過來。
就中,先趕到近前的衛東宇,看到徐文的模樣,臉色一變,随即忙上前,拔開徐婉,單膝跪到地上,将徐文倒拎過來支在曲起的左膝上,拿手肘抵住徐文的背心處,沉氣往下一按,連着按了四五次,徐文總算嘔的一聲,口吐出一灘淤水,哼着聲轉醒了過來。
衛東宇依樣,又連接按了三四次,确認徐文再吐不出什麼水來,才把人翻過來,兩下剝了徐文身上濕淋淋的衣裳,将自個的外袍解了,把徐文包裹起來:
“……這池潭水寒,趕緊下去用熱水給他泡個澡,再拿姜片替他擦半個時辰的手心腳心……”
說着,衛東宇移過目光,看向徐婉,見徐婉渾身衣衫濕透,緊貼在身上,身量從裡到外,展露無餘,面上頓時不自在,移開視線,将身上的中衣長衫亦脫了下來,給徐婉披到身上。
徐婉被他一碰,霎時從無盡的後怕和恐懼的幻影中,清醒過來。她掙紮着站起來,接過徐文,伸出還不住顫抖的手,摸了摸徐文的胸口和臉頰,确定徐文真的沒事了,閉目深吐了口氣,随即猛然轉身,奪過一旁小幺兒手中的竹竿,回身反手一竿,直接将衛東陽,一槍挑進了池潭。
她這一出手,實在太快,别說衆小幺兒和衛東宇,就連衛東陽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着衛東陽撲通一聲,落進了水潭裡,衆小幺兒們頓時尖叫出聲:
“世子爺不會凫水啊!”
衛東陽确實不會凫水,他是個旱鴨子,眼見他倒栽進湖裡咕咚咚冒了幾個泡後,便跟着嗆着水往池底下沉,池邊上的衆人都吓來慌得六神無主,舉着竹竿的幾個小幺兒,胡亂想把竹竿伸到池潭,去拉衛東陽,另外幾個會遊水家人,更是身子一動,就要跳下水去救人,然而他們才一動,徐婉便手腕一轉,揮着竹竿一個橫掃,隻把他們都撥到一邊,攔了下來。
衛東宇見狀,率先反應過來,自己一躍跳下了池潭,徐婉原要故技重施,将衛東宇也按住,可肩膀才一動,看到是衛東宇,微一遲疑後,便隻停了手。
她這一停手,就叫衛東宇三兩下遊上前,救到了人。
徐婉抱着徐文起身,冷冷的看了眼被衛東宇撈近了懷裡,往回遊的衛東陽,冷哼了聲,将手上的竹竿擲到地上,轉身欲走,邊上的李丹卻早是氣白了臉,看徐婉要走,忙厲聲叫人攔住徐婉。
牆外巡邏的侍衛,聽到小幺兒們的尖叫聲,早奔了過來,李丹話音剛落,他們便持着刀劍從邊上院門裡,齊齊刷刷的沖了進來。
衛東宇托着衛東陽爬上岸來,還沒來得及說話,李丹就對着沖進來的侍衛,指着徐婉厲聲喝道:“把她給我拿下,死活不論。”
領頭的侍衛長聞言,看了眼李丹,正要撥劍,地上的衛東陽已經咳着跳起來,一把抽出身邊侍衛的佩劍,自己挽着劍花刺向了徐婉。
徐婉看着揮劍向自己攻來的衛東陽,臉上隻輕淡的露出個嘲諷的冷笑,反手抱着徐文,踢腳将扔在地上的竹竿挑到手上,單手握住竹竿,側身一挑一揮,便隻避開了衛東陽的功勢,一竿擊在了衛東陽的肩頭。
這一招,乃是‘紫氣東來’的化用,看似簡單,實則傷害和威力卻沒減半分。
衛東陽隻覺自己身體被擊中的地方,好似成了不久前徐婉演練招式時的那根石鎖提手,針紮似的巨痛從被擊中的位置,瞬間密密麻麻的擴散到了全身,讓他隻站立不穩,趔趄着倒退了數步後,整個人一軟,一下癱跪到了地上。
這一下,廊上的一衆侍衛都隻吓得低聲驚呼,紛紛湧上前,将他從地上扶将了起來。
可惜,紫氣東來是一招制敵的殺招,殺人于無形,衛東陽雖被衆人扶着,身體卻依舊像是隻被人戳漏了一個洞的破布口袋,聚不起半點力氣。他癱軟在扶着他的侍衛身前,聚力了數次,掙紮得額上都爆出了青筋,卻依舊連站直身體的力氣也沒有。
大庭廣衆,衆目睽睽,活了近一十六年,一生最恥辱的時刻,簡直莫過于此。
衛東陽渾身無力的靠在侍衛身上,目光憤恨的瞪着眼神輕蔑望着她的徐婉,一時間,簡直恨不能撲上前去咬徐婉一口。
兩人無聲對峙,隻把邊上的衆人都看得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是好,眼見說不得一場混戰,又要一觸及發,這時,一聲陣淩亂急促的腳步聲,蓦地從人群外傳了來。